咸丰三年冬的杭州,雪粒子砸在地上“噼啪”响,跟下雹子似的。裕农钱庄后院的厨房里,赵德昌的老婆刘氏正把一叠银票往灶膛里塞,手指被火星烫了个泡也顾不上吹——那银票上记着“十一月茶水费三千两”“十二月茶水费五千两”,全是她这半年贪的赃款。
“别动!”门“哐当”被踹开,张捕头带着两个捕快冲进来,一把夺过刘氏手里的半张银票。银票边角己经焦黑,可“放贷茶水费”五个字还清晰得扎眼,金额“纹银三千两”的红印子洇在纸上,跟血似的。
“刘夫人,这银票上的字,你还有啥说的?”张捕头把银票甩在刘氏面前,“王金华供出你管‘放贷茶水费’,一年收了二十万两,连你上个月给你闺女打金镯子的钱,都是从这里面拿的!”
刘氏瞬间没了刚才的狠劲,一屁股坐在地上,抓着捕快的裤腿使劲拽,指甲缝里还沾着灶灰:“我没有!那是王金华瞎编的!我闺女的镯子是我娘家陪送的!你们放开我,我要找赵德昌!”
可捕快哪会惯着她,架起她就往外走。前院的赵德昌早躲在账房里,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外面动静,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手里的算盘珠子被捏得发烫。听见老婆的哭喊越来越近,他心一横,抓起桌上的几锭银子就想从后窗跳,结果刚爬上窗台,就被另一个捕快堵个正着:“赵掌柜,跳啊!你儿子管的粮农贷款回扣账本,我们都从你床底下搜出来了,连‘收张老三三两’都记着呢!”
赵德昌“咚”地从窗台上摔下来,算盘“哗啦”散了一地珠子,还碰倒了桌角的砚台,墨汁“唰”地泼在账本上,把“赵德昌”三个字染得黑乎乎的——完了,全家的贪腐烂账,全被翻出来了!
同一时间,汇通钱庄的大堂里,捕快们正掀箱倒柜。一个捕快从衣柜最底层的棉絮里,翻出个金灿灿的玩意儿,举起来喊:“张捕头!找着了!这金佛肚子上还刻着字呢!”
张捕头走过去一看,金佛底座上果然刻着“盐商李记敬赠林掌柜”的小字,光底座就有半斤重,上面的纹路还沾着点香灰——这正是林砚秋供盐商批贷时收的“风水谢礼”。林砚秋站在旁边,偷偷瞄了眼墙角挂的“避灾符”,那符咒昨天刚求来,现在边角都被风吹卷了,他嘴唇哆嗦着想说“是祖传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香灰还新鲜着呢,骗谁呢!
“林掌柜,你用罗盘测‘银气’批贷,收了这尊金佛,还给破产布商批了十万两,结果布商卷款跑路,有这事吧?”张捕头拿着罗盘,在林砚秋眼前晃了晃,“这罗盘指针都锈了,测的哪门子银气?测的是你自己的贪心吧!”
林砚秋耷拉着脑袋,双手攥得发白——证据确凿,再狡辩就是自讨苦吃。
而钱塘钱庄的银库里,捕快们打开最后一个银箱,里面空空如也,只留下几张泛黄的庄票,上面还印着吴世安的私章。“张捕头,银库空了!吴世安跑了!”一个捕快拿起一张庄票,“这票子面额五百两,可银库连五十两现银都没有,全是空头票!”
张捕头皱起眉,刚让人去追,就见城外破庙里传来消息——吴世安被漕帮的人堵了。原来吴世安骑着快马跑了没三里地,就被漕帮三当家的人截了胡。三当家一脚踹翻吴世安手里的水碗,水花溅了吴世安一裤腿:“吴掌柜,跑得挺快啊!我们放出去的五十万两军需款,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拿五万两银票就想打发我们?”
吴世安膝盖一软就想跪,被三当家的手下一把薅住后领:“别装孙子!要么现在就去收账,要么跟我们回漕帮见龙头——你挪用的百姓存款,还有欠我们的军需款,总得有个说法!”
吴世安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流,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贪那点高利贷的利息!
京城的票号总署里,金满堂正对着柳仲文的急信发呆。信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柳仲文慌了神写的——柳承业在洋行分赃时,被肃顺派的密探抓了现行,还搜出了金少峰牵线抽成的银票。
“爹,柳承业要是招了,我就完了!”金少峰闯进来,手里还攥着一把烧剩的纸灰——那是他刚烧的牵线记录,“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帮郑裕丰牵鸦片押款的线!”
“慌什么!”金满堂强装镇定,伸手去摸桌上的玉扳指,结果手指扣着马车门框,半天没打开——手太抖了,连门栓都摸不准。“我己经让人给肃顺送了二十万两银票,再让柳仲文去求恭亲王,肯定能压下来!”
可没过多久,手下低着头跑进来,声音跟蚊子似的:“总办……肃大人把银票退回来了,还说……说要亲自去浙江查案,让您在家等着问话。柳大人那边也传来消息,柳承业己经招了,说金少峰抽了鸦片押款三成五的抽成……”
金满堂手里的玉扳指“啪”地掉在地上,摔出一道裂纹。他弯腰去捡,指尖被裂纹划了道小口子,血珠滴在玉扳指的白纹上,红得刺眼——完了,儿子的把柄落在肃顺手里,他这个票号总监管事,怕是要保不住了!
杭州府衙里,张捕头正把六大掌柜的贪腐证据分门别类摆好。周景明的漕银账册里夹着漕运回执,上面有金少峰的签名;赵德昌家的账本记着“老婆收茶水费、情妇收罚息、儿子收回扣”;林砚秋的金佛和罗盘放在一堆;孙鹤年在青楼批贷的口供上,还沾着点酒渍……满满一桌子证据,看得人心里发沉。
“张捕头,京城传来消息,肃大人明天就到杭州!”一个捕快跑进来,眼里闪着光,“这下好了,有肃大人坐镇,金满堂那伙人,一个都跑不了!”
张捕头拿起周景明的账册,用手指蘸着茶水,点着上面的“十年抽成九十八万七千两”,嘴里念叨:“这银子,够江南军营买三个月的粮草了!肃大人来了,咱们好好查查,把这些蛀虫的底都给翻出来!”
大牢里,王金华听小李说肃顺要亲自来杭州,笑得嘴都合不拢,连啃窝头都觉得香了。他把窝头掰成小块,就着小李给的咸菜,边吃边说:“等肃大人来了,我再把金满堂暗抽漕银的老底抖出来——他十年前在青楼当伺徒时就爱贪小便宜,现在掌了权,更是把票号当成自己的钱袋子!让他也尝尝蹲大牢的滋味!”
窗外的雪粒子还在砸,可大牢里的王金华却觉得,这寒冬里,总算要透出点亮了——这场反腐风暴,终于要刮到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