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家有壮丁男丁者,每户每年敬奉福缘香火银三两!”
“此非敛财,实乃为尔等换取佛祖永恒庇佑的功德凭信!”
“今日所纳,实乃他日免于水患、瘟疫、饥馑的无量福田!”
“试问父老乡亲,以区区三两银,换取一年太平康泰,阖家安宁,值是不值?!”
短暂的死寂后,一片哗然。
“三两!要逼死我们啊!”一个枯瘦的老汉挤出人群,浑浊的老眼泪光闪烁。
“大老爷!俺家老大当兵死在外头,就剩个哑巴媳妇带个小娃,地里刨食糊口都难啊!三两银子,那是要断俺家活路啊!”
“就是!官府征粮征役还不够吗?这又是哪门子规矩!”
“俺们小摊贩一天能赚几个铜子儿?哪来三两银!”
“求菩萨保佑也要钱…这还让人活不活了…”
恐惧和愤怒在蔓延,台下像滚沸的粥锅。秦卿许护着初霁,眉头紧锁。
他察觉到怀中初霁的瑟缩,对官府、对刀子的惧意又回到了那双刚有神采的眼睛里。
蒋同脸色微沉,眼中划过一丝狠厉,声音却陡然拔得更高,带上一种近乎神圣的威吓:“稍安勿躁,岂不闻宁舍钱粮千担,不造口业半句,尔等妄加非议神佛善缘,佛光普照,亦只照向虔诚信徒。”
“心无诚敬,灾祸必至。”
就在这近乎窒息的压抑中,一个戴着白色纱帽、身影挺拔的青衣公子,分开人群,径直走到了最前方灯火的聚焦之下。
“大人高论,令人茅塞顿开。”白纱下传出的声音异常沉稳,带着刻意的压低,却清晰得足以让附近的人都听见。
蒋同眉头微蹙,看着这纱帽遮面的不速之客,有些不悦道:“你是何人?可有指教?”
云初见抬手指了指身旁那个几乎快瘫软在地的枯瘦老汉,声音不高,却如同珠玉落地,字字清晰。
“草民只是好奇,请教大人。”
“这位老丈年近花甲,家中丁口稀疏,辛苦耕作一年,尚难存下半两纹银余粮。三两福缘银,需他省吃俭用多少年?怕是要攒到入了土还不够零头。”
他的目光透过白纱,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压在蒋同那张富态的脸上。
“草民愚钝,更有一事不明,大人言说,缴纳这三两香火银,可保一年风调雨顺、阖家安宁。”
“敢问大人。”他话锋陡然一转,语调平静却带着石破天惊的诘问。
“一两银子可买足四口之家一年米粮糠菜,大人开口却要收三两。”
“佛祖的庇佑难道只保人不饿死一次,剩下的两次得额外加钱不成?”
“若烧香拜佛便能得偿所愿,护得万世太平,那咱们还躬耕田野作甚,还辛苦做那贩夫走卒作甚?”
“人人只需揣着银子守在庙门口排队烧香,岂不是人人都能飞升成佛,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这诘问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炸裂。
“就是!”
“就是啊!说的太对了!”
“一两银子够我们嚼裹!他收三两!”
“烧香能当饭吃当衣穿?那俺们还种啥地开啥店啊!”
“佛祖难道还卖平安?一次保佑收一次钱?”
……
方才被蒋同强力压制的情绪瞬间反噬。
哄笑声、叫骂声、拍案叫绝的喊声潮水般涌起,百姓们积压的不满被这赤裸裸的账本彻底点燃。
蒋同精心编织的那套神佛佑护的遮羞布被生生扯下,暴露在明晃晃的灯火和汹涌的民情之下。
蒋同的脸色在那一刹那确实掠过一丝寒霜,阴鸷无比,但仅存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