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迟再转身,望向坐在溪边的中年男子,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
赵启捧起清水搓洗双手,随意说道:“你也不必为此而担忧,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和你没有直接的关系,我让你留下来不是算计。”
听着这话,陈迟很想要说些什么,而那些欲望却在付诸于口的前一刻尽数消散。
一股强烈的颓然无力感奔涌在他的血液中,蔓延到他身体的每个角落,最终带来沉默。
他沉默着坐了下来,看着绿洲中不愿停歇的溪流,突然间回想起那年在阳州城中醉卧青楼的画面,发现那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
……
……
一辆马车行驶在荒原上,往群山进发。
与上次混在行商中相比起来,和裴今歌结伴同行无疑要愉快上太多,更不要说如今的天气这般好。
顾濯的眼中没有阴霾。
在白天,他见到的是灿烂阳光。
入夜后有篝火燃起,裴今歌则会把抓来的兔子烤得色香味俱全,动人到难以移开目光。
顾濯吃得不多。
越是临近那片依旧风雪如纱笼罩的群山,他的道心愈发来得宁静,越来越像是仙人,餐霞饮露成寻常事宜。
唯一不变的是顾濯和裴今歌的相处。
闲话还是每天都有,论道始终是不存在的。
荒原的景色总是那样相似,前一天和后一天几乎没有区别,都是阳光与微风,见不到半点雨水。
在这样的环境中,两人能说的新鲜话越来越少,但很神奇的是腻味没有因此而生。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裴今歌的好奇。
顾濯成为说故事的人。
他以道门之主的角度叙说百年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情,让裴今歌听得认真之余,又禁不住发出讥讽和嘲笑,毕竟底色都是荒唐。
再后来的那些天,裴今歌开始讲述着百年间大秦的乱象。
所谓乱象,不过世家与宗门这四个字。
两者凭借夏祭这条天然的桥梁进行着媾和,诸如易水中刘氏那样的家族,几乎都是在这百年中崛起,而背后离不开曾经的阴平谢氏这等世家大族的扶持。
诸多宗门为了接受扶持,不得不让各种资源偏向具有某些姓氏的弟子,最终带来的结果难言好坏。
好处自然是传承得以延续,并且有蒸蒸日上的景象,而坏处则是……这让某些骄傲的天才决定破门而出,踏上无宗无派的道路。
对夏祭而言,这无疑是污点。
官员们在考虑到夏祭作为白皇帝定下的国策后,理所当然地对这些事实进行遮掩,甚至为宗门去和那些天骄人物进行沟通。
是的,那个负责这种破事的衙门就是巡天司。
顾濯在长洲书院的三年间,看过很多书,但对此确实是一无所知。
裴今歌最后的评断再是直接不过。
“我相信皇帝陛下是了不起的,但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有踏向完美的可能,再如何美好的事物都有让人不愉快的那一面,这是阴在阳中的道理,也是你中有我和我中有你的道理,除非你能做到把所有人都杀光,又或者你和每个人都彻底断绝关系,否则就要受其限制。”
“百年前的你无力改变道门,选的是前一条路,只不过是借他人之手;而皇帝陛下没有办法走你的路,留给他的路只有第二条,但我想不明白他能怎么走。”
“假如换我是你们,这两条路我都不会走。”
“我要一走了之。”
……
……
在那番话说完后的当天傍晚时分,来自镇北军的马车驶入那片绿洲中。
如地毯般的青葱草甸很是养眼,顾濯和裴今歌行走在其中,甚至有种置身于南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