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三年秋,杭州城的“醉春楼”自打成了聚源钱庄掌柜孙鹤年的“批贷场”,那门槛都快被求贷的商人踏平了。这日傍晚,楼里当红的小红姑娘刚挽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上楼,楼下伺候的龟奴就赶紧往雅间报信:“孙掌柜,小红姑娘带了位张老板来,说是要贷笔大钱!”
雅间里正搂着姑娘喝酒的孙鹤年一听“大钱”,眼睛立马亮了,醉醺醺的手一拍桌子:“哟,稀客!快请快请!”说话间就见小红扶着个身穿绸缎、腰挂玉佩的男人进来,那男人看着就气度不凡,身后还跟着个拎着沉甸甸锦盒的随从,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儿。
“这位就是聚源钱庄的孙掌柜吧?在下张万隆,做粮米生意的,久仰孙掌柜大名!”那男人一开口就客气,还让随从把锦盒递过去,“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孙掌柜笑纳。”
孙鹤年打开锦盒一看,里面竟是两锭五十两的足色纹银,当即眉开眼笑:“张老板太客气了!有话咱们喝酒说,小红,快给张老板满上!”说着就招呼姑娘们倒酒,自己则借着酒劲打听:“张老板想贷多少?只要你有诚意,咱聚源钱庄别的没有,银子管够!”
张万隆端着酒杯,故作犹豫:“不瞒孙掌柜,最近江南粮价涨得厉害,我想囤批粮,可手头差了点周转,想贷五十万两。就是不知道……这手续麻烦不?我听说别的钱庄要查这查那,耽误功夫。”
这话可说到孙鹤年心坎里了,他当下拍着胸脯吹牛:“麻烦?在我这儿就没麻烦事!你别看那些钱庄搞什么资质核查,都是装样子!咱这儿批贷,就看两点——一是够不够意思,二是咱小红姑娘认不认可!”他说着还搂了搂小红的腰,“小红跟我说张老板是爽快人,那这贷银的事,我拍板就定了!”
小红在一旁娇笑着附和:“可不是嘛孙掌柜,张老板出手大方,人又实在,您就多关照关照。”
张万隆眼里闪过一丝冷光,嘴上却接着捧:“孙掌柜果然是痛快人!那我就放心了。就是不知道这合同……啥时候能签?我急着用钱周转。”
“这有啥难的!”孙鹤年当即喊账房进来,“快,给张老板拟份五十万两的贷银合同,按最高额度算,利息就按咱‘熟人价’来!”账房不敢怠慢,赶紧拿出纸笔写合同,孙鹤年喝着酒,还在那儿絮絮叨叨:“张老板你放心,咱这儿批贷,从来不用查什么家底。上次有个布商,还是小红介绍的,我连他铺子在哪儿都没问,首接批了十万两!只要姑娘们说行,我就敢贷!”
这话刚说完,就见张万隆身后的随从悄悄退到门口,轻轻敲了三下门。没等孙鹤年反应过来,雅间的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十几个身穿官服、腰佩腰刀的密查队员冲了进来,瞬间就把雅间围得水泄不通。
“你们……你们是啥人?敢闯我的场子!”孙鹤年酒意吓醒了大半,猛地站起来,伸手就要去摸腰间的玉佩——那是他跟漕帮联络的信物。可没等他摸到,就被两个密查队员按住胳膊,死死按在椅子上。
张万隆这会儿己经摘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里面的官帽,冷声道:“孙掌柜,别来这套了。本官乃钱法整饬密查御史,特来拿你!”
“御……御史?”孙鹤年脸一下子白了,腿肚子都开始打颤,“大人,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就是个开钱庄的,没犯啥错啊!”
“没犯错?”御史冷笑一声,从随从手里拿过刚才记录的纸,“刚才你说‘批贷不查资质,看姑娘眼色’,还有‘给布商批十万两不问铺子’,这些话,本官的人都记下来了!还有你这聚源钱庄的账册,本官早就派人查了——一年在青楼花十五万两,全记成‘漕运招待费’,你当朝廷是傻子不成?”
说着,密查队员就从雅间的暗格里搜出了一本厚厚的账本,正是孙鹤年记录青楼饭局开销的私账,上面一笔笔写得清清楚楚:“三月初五,醉春楼请王老板,花银三百两”“五月十二,小红姑娘作陪,花银五百两”……每一笔都对应着后面的放贷记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酒局换贷银”。
孙鹤年看着账本被搜出来,冷汗一下子就湿透了衣裳,嘴里还在硬撑:“大人,这都是误会!那些银子是钱庄的正常开销,放贷也是按规矩来的……”
“按规矩?”御史把合同扔在他面前,“五十万两贷银,连借款人的家底都不查,就凭一个的几句话就批了,这叫按规矩?你可知你这样滥发贷银,导致多少百姓持票兑不到银?多少粮农因为你不放贷而颗粒无收?”
这话戳中了孙鹤年的痛处,他再也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我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那些都是金满堂让我干的,是他教我在青楼批贷抽佣的,我不敢不从啊!”
“现在想推给金满堂了?”御史冷哼一声,“你放心,金满堂的账,本官迟早会算。来人,把孙鹤年绑了,连同账本、合同一起带回署衙,严加审讯!”
两个密查队员当即拿出铁链,“哗啦”一下套在孙鹤年的脖子上。孙鹤年被拖起来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喊小红:“小红姑娘,你快帮我求求情啊!你跟御史大人说,我是被冤枉的!”
可小红早就吓得躲在角落里,哪儿还敢出声。倒是御史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也跑不了,回头本官会派人传你问话,若敢隐瞒,一并治罪!”
孙鹤年被押着走出醉春楼的时候,街上围了不少百姓。有人认出他是聚源钱庄的掌柜,当即就骂了起来:“就是他!上次我持票兑银,他说银库空了,转身就来这儿花天酒地!”“活该被抓!这种贪官污吏,就该砍头!”
孙鹤年被骂得头都不敢抬,缩着脖子被密查队员押走。御史看着他的背影,对身边的副手道:“孙鹤年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该轮到林砚秋、周景明他们了。告诉弟兄们,加把劲,务必把这些蛀虫全揪出来,还百姓一个公道!”
副手抱拳应道:“是!大人放心,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下令了!”
醉春楼的灯笼还在亮着,可楼里的热闹己经散了大半。谁也没想到,曾经风光无限的聚源钱庄掌柜,会以这样狼狈的方式落网。而杭州城的钱庄反腐风暴,也因为孙鹤年的被捕,掀起了更大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