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咸丰帝把肃顺递上来的奏折摔在龙案上,朱笔滚到地上,墨汁溅了满案。“金满堂!好个‘国之血脉’的总办!”他气得声音发颤,手指着奏折上“每年漕银抽成十二万两”“滥发空票两千二百万两”的字眼,“朕让他管钱庄,他倒把钱庄当自己的钱袋子!军需款敢贪,漕银敢抽,百姓的救命钱也敢吞,反了他了!”
肃顺躬身站在一旁,沉声道:“皇上息怒,金满堂贪腐证据确凿,沈敬言的密信、林砚秋的供词、御史记录的民情,还有各地钱庄的空票,全指向他。如今杭州挤兑潮蔓延,再不查抄,恐生民变。”
“查!立刻查!”咸丰帝捡起朱笔,在密令上重重画了个圈,“传朕旨意,查抄金满堂私宅,查封票号总号账册,凡牵涉贪腐者,一律拿下,一个都别放过!”
肃顺接过密令,转身就往外走——他早安排好了密查队,就等皇上的旨意。可他没料到,刚出养心殿,就被个穿蓝袍的小太监拦了一下,那太监递了个眼神,塞给他个小纸团,转身就走。肃顺展开一看,上面就三个字:“张贵泄”。
张贵是票号总号的笔帖式,是金满堂当年从青楼赎出来的小跟班,一手提拔到军机处当差,说白了就是金满堂的眼线。肃顺心里一沉:坏了,消息怕是要漏!他赶紧加快脚步,命密查队“立刻出发,首奔金府,别等张贵报信!”
可还是晚了。
金府里,金满堂正坐在书房里擦他的翡翠扳指,突然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抬头就见张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白得像纸:“总办!不好了!皇上……皇上下密令了,要查抄您的私宅!肃大人己经派密查队来了,还有半柱香的功夫就到!”
金满堂手里的扳指“啪”地掉在桌上,他猛地站起来,后背的冷汗瞬间湿透了缎袍:“你他娘的吓死老子了!怎么现在才说?”
“我刚在军机处听见肃大人的人传令,就赶紧跑来了!”张贵喘着气,拉着金满堂往外走,“总办,快!地窖里还有那几箱银元宝没转移,再晚就被搜走了!”
金满堂这才想起,上次转移天津洋行的是十箱纹银,地窖里还藏着三箱元宝——那是去年郑裕丰送的“鸦片押款分红”,足足三十万两,他本想等风头过了再运走,没成想查抄令来得这么快!
“周五!周五呢?”金满堂扯着嗓子喊,心腹周五从耳房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账本:“总办,您叫我?”
“别管账本了!快,跟我去地窖,把那三箱元宝抬出来,用后院的那辆旧马车,走后门,送到漕帮张秃子的船上,让他赶紧运去上海,给少棠他们送去!”金满堂一边说,一边往地窖跑,脚步踉跄,差点摔在台阶上。
地窖在书房的暗格里,掀开地砖,里面黑黢黢的,只有一盏油灯亮着。三箱元宝堆在角落里,金光闪闪,压得木板都弯了。周五和张贵各扛一箱,金满堂亲自抬最后一箱,三人咬着牙,把箱子搬到后院的旧马车上——这马车是金满堂当年当学徒时用的,破得连漆都掉了,谁也不会想到里面装着三十万两元宝。
“总办,车轴有点松,能行吗?”周五看着马车的车轴,有点担心。
“管不了那么多了!”金满堂把车帘拉严,从怀里掏出块碎银子,塞给赶车的老周,“老周,辛苦你一趟,送到通州码头的漕帮船上,找张秃子,就说‘金爷的货’,他知道怎么做。路上要是遇到查岗的,就说是‘给上海洋行送的药材’,千万别露馅!”
老周接过银子,点点头,甩了甩马鞭,马车“哒哒”地往后门走,车轮压过石子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金满堂的心跳一样,又快又沉。
刚送走马车,前院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还有官差的喊叫声:“开门!朝廷查抄,奉旨行事!”
金满堂赶紧让张贵藏起来,又让周五把账本扔到灶里烧了,自己则整整衣袍,慢悠悠地走到前门,打开门,脸上堆着假笑:“哎呀,是李大人(密查队头领),这么晚了,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李大人手里拿着密令,脸冷得像冰:“金总办,奉旨查抄你的私宅,麻烦让让,我们要搜!”
“查抄?”金满堂故作惊讶,“李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卑职一向奉公守法,怎么会被查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有没有误会,搜了就知道!”李大人一挥手,密查队的人涌了进来,开始翻箱倒柜。书房、卧室、耳房,连厨房的米缸都翻了个底朝天,可除了些旧家具、普通衣物,还有几箱没用的账本,连个银角子都没找到。
“地窖呢?金总办,你家的地窖在哪?”李大人盯着金满堂,眼神里满是怀疑。
金满堂心里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地窖?嗨,早就塌了!前年下雨,把地窖冲塌了,里面的东西都埋了,卑职嫌麻烦,就没修,不信您问管家!”
管家赶紧点头:“是是是,李大人,地窖确实塌了,小的们还清理过,全是泥土,啥都没有。”
李大人不信,让人去后院找,可后院只有那辆旧马车的车辙,早就没了马车的影子。密查队搜了半个时辰,什么都没搜到,只能拿着烧剩下的账本碎片,气呼呼地走了:“金总办,你最好祈祷没藏赃款,要是让我们查到了,饶不了你!”
金满堂送走密查队,关上门,腿一软,坐在地上,后背全是汗。张贵从藏身处跑出来,喘着气说:“总办,吓死我了,还好元宝运走了!”
“还好个屁!”金满堂突然站起来,给了张贵一巴掌,“你他娘的怎么不早点报信?要是再晚一步,元宝就被搜走了!还有,你在军机处露了马脚,肃顺的人肯定会盯上你,你赶紧走,去上海找少棠,别在京城待着了!”
张贵捂着脸,点点头,收拾了点东西,从后门跑了。金满堂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心里又松又紧——银元宝是运走了,可查抄令下来了,说明朝廷是真的要动他了,下一步,就是查票号总号的账册,还有天津洋行的银子,他的日子,怕是真的不多了。
而此时的通州码头,老周赶着马车,刚到漕帮的船上。张秃子掀开马帘,看着里面的三箱元宝,眼睛都亮了:“金爷果然够意思!老周,你回去告诉金爷,放心,这货我连夜运去上海,保证送到少棠少爷手里!”
老周点点头,转身往回走。张秃子让人把元宝搬到船舱里,刚要开船,突然看见远处来了艘官船,上面挂着“肃”字旗——是肃顺派来的密查队,专门盯着漕帮的船!
“不好!快把元宝藏到夹层里!”张秃子赶紧让人把元宝搬到船底的夹层里,又在上面堆了些棉花和药材,刚藏好,官船就靠了过来。
“张帮主,例行检查,打开船舱!”官差的声音传了过来。
张秃子心里一紧,脸上却堆着笑:“哎呀,是王差官,这大晚上的,还查啊?我这船上全是棉花,要运去上海给洋行做棉衣的,没别的东西。”
官差跳上船,翻了翻船舱里的棉花,没发现异常,又看了看船底,见都是水,就没再查,转身走了:“张帮主,要是发现有可疑的货,记得报官!”
张秃子点点头,等官船走了,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妈的,差点栽了!开船,赶紧去上海!”
船帆升起,漕帮的船顺着运河往下游驶去,月光照在水面上,泛着冷光。张秃子看着船舱里的元宝,心里盘算着:金满堂这次怕是要完了,这些元宝,说不定就是他最后的家底,可他没料到,这三箱元宝,后来成了抓金少棠的关键——漕帮的船刚到上海,就被御史的密探盯上了,那些元宝,终究还是没能逃出朝廷的手心。
而京城的金府里,金满堂坐在空荡荡的书房里,看着灶里烧剩下的账本灰烬,心里一片冰凉。他以为转移了银元宝,就能躲过查抄,可他不知道,肃顺己经让人盯着天津洋行和上海的漕帮船,他的每一步,都在朝廷的眼皮底下。查抄令只是开始,真正的清算,还在后面。
夜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带着凉意,金满堂打了个寒颤,摸了摸怀里的天津洋行存单,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得意的银子,现在都成了催命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