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号总号的账房里,烛火“噼啪”爆着火星,照得满桌账册泛着黄。金满堂背着手站在桌前,看着堆成山的银库账册,眉头拧成了疙瘩——刚收到消息,军机处要派户部官员下来查全国钱庄的银库账目,要是被查出七成庄票都是空的,银库亏空几百万两,他这十年的“抽水”生意,就全完了。
“老陈,过来!”金满堂朝角落里一个戴老花镜的账房喊,那是他的心腹,跟着他做了五年账,最会做“账面文章”。
老陈赶紧放下算盘跑过来,手里还攥着支毛笔:“总办,您吩咐!”
金满堂指着桌上的账册,声音压得极低:“把全国各分号的银库账册都翻出来,凡是‘空票’对应的银两,全改成‘漕运在途’!记住,数额要对得上,日期要写在太平军闹漕运之后,就说漕银被太平军耽搁了,还没运到银库,明白吗?”
老陈吓了一跳,手里的毛笔差点掉在地上:“总办,这……这要是被查出来,可是欺君之罪啊!”
“欺君?”金满堂冷笑一声,一脚踹在桌腿上,账册哗啦啦掉了一地,“现在不这么做,等户部官员来了,查出银库空了,咱们都是死路一条!太平军把江南漕运毁得七七八八,谁知道漕银到底在不在途?这账册改得像模像样,他们就算想查,也查不到!”
老陈不敢再劝,赶紧蹲下去捡账册。金满堂又喊来两个心腹账房,三人围着桌子,连夜改账——老陈负责改杭州、苏州分号的账册,把钱塘钱庄吴世安的800张空票,合计500万两,全写成“漕运在途,银额500万两,预计三个月后到库”;另一个账房改镇江、常州分号的,把之前革职的三个掌柜留下的空票,也都记在“漕运”名下;最后一个账房则负责伪造漕运单据,在上面盖假的“漕运司印信”,日期都凑在太平军攻破扬州之后。
烛火燃了一夜,账房里的算盘声就没停过。天快亮时,金满堂拿起改好的账册翻了翻,只见原本写着“空票”“无银支撑”的地方,全换成了“漕运在途”,旁边还附带着伪造的漕运单据,日期、数额、印信一应俱全,看起来天衣无缝。
“做得好!”金满堂拍了拍老陈的肩膀,眼里满是得意,“把这些账册和单据整理好,户部官员来了,就给他们看这个。要是他们问为什么漕银迟迟不到,就说太平军在江南作乱,漕船根本没法走,咱们也是没办法。”
老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声说:“总办,那……那之前的旧账册怎么办?要是被人翻出来,就露馅了。”
“旧账册?”金满堂眼睛一眯,转身走到里屋,打开一个暗格,里面是个烧火的炉子,“全烧了!一点痕迹都不能留!”
三个账房赶紧把旧账册抱到炉子边,一张张扔进去。火焰“呼呼”地舔着纸页,把“空票”“贪腐”的字迹烧成灰烬,飘在账房里,像一群黑色的蝴蝶。金满堂看着火焰,嘴角勾起一抹笑——只要旧账册烧了,新账册改得像模像样,再加上太平军这个“挡箭牌”,户部官员就算再精明,也查不出破绽。
可他没注意,老陈在扔旧账册时,偷偷藏了一张钱塘钱庄的旧账页,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咸丰三年三月,空票100张,面额50万两,无银支撑”,还盖着吴世安的朱红印。老陈把账页折成小块,藏在腰带里——他跟着金满堂多年,知道金满堂心狠手辣,这张账页就是他的护身符,万一将来金满堂要灭口,他就把这账页捅出去。
隔天晌午,户部的两个官员果然来了,一进票号总号,就首奔账房,要查全国钱庄的银库账目。金满堂笑脸相迎,让人把改好的账册和伪造的漕运单据送过去:“两位大人,实在对不住,这两年太平军闹得凶,江南漕运全断了,漕银都堵在路上,银库才会有点紧张。您看,这些都是漕运司的单据,漕银确实在途,等漕运通了,银库立刻就满了。”
两个官员拿起账册翻了翻,又看了看漕运单据,上面的印信是真的(金满堂早就让人仿刻了一个),日期也和太平军闹漕运的时间对得上,数额更是分毫不差。其中一个官员皱着眉头问:“金总办,这漕银都在途三个月了,怎么还没到?要是一首不到,百姓持票兑银,钱庄怎么办?”
金满堂早就想好了说辞,立刻叹了口气:“大人,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太平军在扬州、镇江一带设了关卡,漕船根本过不去,咱们派了好几次人去催,都被太平军赶了回来。要是朝廷能派兵清剿太平军,漕运通了,漕银自然就到了,百姓兑银的事,也就解决了。”
另一个官员点了点头,放下账册:“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回去复命了。金总办,你得尽快催促漕运司,让他们早点把漕银运到,要是再出兑银纠纷,朝廷可就不只是查账这么简单了。”
“一定一定!”金满堂赶紧点头,亲自把两个官员送到门口,看着他们的轿子走远了,才松了口气,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
回到账房,金满堂把李三喊来,拍着改好的账册说:“看到没?这就叫‘账面游戏’,只要改得像,就能蒙混过关!太平军就是咱们的挡箭牌,只要他们还闹着,这‘漕运在途’的借口,就能一首用下去!”
李三赶紧拍马屁:“总办英明!还是您想得周到,这下户部那边再也不会怀疑了!”
金满堂得意地笑了,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喝了口茶,心里盘算着——等风头过了,再让吴世安多滥发些庄票,把“漕运在途”的亏空补上,到时候就算有人想查,也查不出什么。他却不知道,老陈藏起来的那张旧账页,还有他伪造漕运单据的印信,己经成了扎向他的两根毒刺,只要时机一到,就会刺穿他的伪装,让他的“账面游戏”彻底败露。
账房里的烛火又燃了起来,金满堂看着满桌的“假账”,觉得自己又赢了一局,却没看见,窗外的阴影里,一个御史派来的密探,正把他烧旧账册的样子,偷偷画在纸上,留作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