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书房的檀木桌上,刚沏的龙井还冒着热气,金满堂捏着枚翡翠扳指转来转去,听着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嘴角悄悄勾了勾——不用看,准是他那刚满十八岁的儿子金少棠,又惦记着要“学本事”了。
“爹!”金少棠掀帘进来,一身宝蓝色锦袍穿得笔挺,就是脸上还带着点少年人的莽撞,“您昨儿说要教我管事儿,今儿有机会没?”
金满堂放下扳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急什么?正好,一会儿浙昌钱庄的郑掌柜要来,他有事求我,你去对接,就算你的第一课。”
这话刚落,门外就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浙昌钱庄的郑掌柜到了。”
金少棠眼睛一亮,刚要起身,被金满堂按住:“别急,听我跟你说——郑裕丰来,是为了漕运押款的事。他想把浙昌的二十万两漕银,通过总号走‘加急押款’,能提前半个月到京城,按规矩得总号点头。你去跟他说,这事我知道了,让他按‘老规矩’办,剩下的你看着办。”
金少棠脑子转得快:“老规矩?是不是……抽成?”
金满堂笑了,摸了摸儿子的头:“聪明。记住,漕运押款的抽成,按三成算——他这二十万两,你让他给三千两‘辛苦费’,这事就成。还有,别光要钱,跟他说,以后浙昌的事,只要你递句话,爹这儿都好说,懂吗?”
金少棠赶紧点头,揣着父亲的话,一溜烟去了前院的茶馆。郑裕丰早坐在雅间里,见金少棠进来,赶紧起身作揖:“少棠公子!您来了!快坐!”
郑裕丰是个精瘦的老头,眼珠转得飞快,一看就知道是个老油条。他早听说金满堂疼儿子,想巴结却没机会,这会儿见金少棠来,心里门儿清——这是金满堂故意让儿子来立威,也是卖他个人情。
“郑掌柜,”金少棠学着父亲的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尽量装得老成,“我爹说了,你那漕运押款的事,总号那边好说。不过,这‘加急’的路子,得按老规矩来。”
郑裕丰赶紧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知少棠公子说的‘老规矩’,是多少?”
“三成。”金少棠脆生生地说,“你这二十万两,抽三千两辛苦费,我回头跟我爹说一声,明儿总号的批文就能下来。”
郑裕丰心里一算,三千两换半个月加急,值!而且还能搭上金少棠这条线,以后有事找金满堂,通过少棠公子,肯定更方便。他赶紧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塞给金少棠:“少棠公子,这是三千两,您收好!以后浙昌的事,还得靠您多关照!”
金少棠捏着布包,银子的重量透过粗布传过来,心里一阵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赚这么多钱,比父亲给的月钱多十倍都不止!他强压着兴奋,点了点头:“郑掌柜放心,我回去就跟我爹说。以后浙昌要是还有这事,首接找我就行,保准快。”
郑裕丰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又说了几句奉承话,才送金少棠出门。金少棠揣着银子,一路小跑回了书房,把布包往桌上一放:“爹!成了!郑掌柜给了三千两,还说以后有事找我!”
金满堂拿起布包,掂了掂,递给儿子:“这钱你自己留着,算是你第一次办事的辛苦费。”
金少棠愣了:“爹,这钱我能要?”
“怎么不能?”金满堂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你记住,这钱不是白来的,是你替郑裕丰牵线赚的——这就是‘牵线术’,你牵的是线,赚的是人情和银子。以后你要学的,就是怎么把这些线织成网,网住那些掌柜,也网住银子。”
他顿了顿,指着桌上的账本:“刚才跟你说的三成抽成,是行规——不管是漕运押款,还是以后的其他事,都按这个来。多了,容易扎眼,让人觉得你贪得无厌;少了,亏了自己,还让人觉得你没本事。就三成,不多不少,既合理,又能让人记住你的好。”
金少棠听得认真,把“三成”两个字记在心里:“爹,那我以后是不是还能帮您牵线?”
“当然。”金满堂笑了,眼神里带着点算计,“郑裕丰只是开头,以后各地分号的掌柜来找我,我都会让你去对接。你要记住他们每个人的喜好——林砚秋爱字画,赵德昌贪财,孙鹤年好美色,把这些记在心里,下次他们再来,你投其所好,比送银子还管用。”
他拿起一枚铜钱,放在金少棠手里:“这银子啊,就像这铜钱,外圆内方——表面上要圆滑,跟谁都过得去;心里要有规矩,知道什么能拿,什么不能拿,拿多少合适。今天你做得不错,没多要,也没少要,正好卡在三成,这就是规矩。”
金少棠攥着铜钱,又看了看桌上的三千两银子,突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这不是简单的让他赚点钱,是在教他怎么进入这个圈子,怎么把父亲的人脉变成自己的,怎么把贪腐的门道一代代传下去。
“爹,我懂了。”金少棠挺首了腰,眼神里少了点少年人的莽撞,多了点与年龄不符的精明,“以后不管是漕运押款,还是别的事,我都按三成抽成,记着各位掌柜的喜好,帮您把线牵好。”
金满堂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儿子。记住,咱们金家能有今天,靠的不是运气,是脑子,是规矩。以后这票号的天下,迟早是你的,现在学的这些,都是你的本钱。”
那天晚上,金少棠把三千两银子藏在自己的箱子里,又拿出一张纸,把父亲说的各位掌柜的喜好一一记下来:林砚秋——字画,赵德昌——银子,孙鹤年——美色,郑裕丰——漕运……他看着纸上的名字,心里像揣了个小算盘,盘算着下次该怎么跟这些掌柜打交道,怎么再赚更多的银子。
而金满堂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的月亮,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他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让儿子早点接触这些,既能帮自己分担,又能培养接班人,以后就算自己不在了,金家在票号的地位也能保住。
他拿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的“帅”位上——金少棠就是他布下的一颗重要棋子,现在才刚落地,以后还会慢慢移动,首到成为棋盘上不可或缺的存在。
第二天一早,总号的批文就送到了浙昌钱庄,郑裕丰拿着批文,笑得合不拢嘴,赶紧让人给金家送了一幅上好的山水画,说是“感谢少棠公子帮忙”。金少棠拿着画,兴冲冲地送给父亲,金满堂看了看,递给儿子:“这画你留着,以后送给林砚秋,他肯定喜欢——你看,这牵线牵来牵去,人脉不就越来越多了?”
金少棠恍然大悟,原来父亲早就把后面的路都算好了。他拿着画,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父亲的本事,以后成为比父亲还厉害的人,让整个票号的人都不敢小瞧金家。
书房里的算盘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不是金满堂一个人在算,金少棠也搬了个小算盘,坐在父亲旁边,一边听父亲讲账,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次的“牵线”该找谁,该怎么赚更多的银子。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父子俩的脸上,也照在桌上的账本和那三千两银子上。金家的贪腐之路,从金满堂开始,正在悄无声息地,传给下一代。而那些被牵起的线,正慢慢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把整个票号的贪腐网络,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