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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第一张空庄票（第1页）

刚踏进扬州分号的大门，金满堂就被一股子盐卤味裹住——这地方不愧是盐商扎堆的地界，连空气里都飘着银子的味道。分号的老账房周福全早在门口候着，手里攥着账本，见他过来赶紧迎上去：“金账房，您可算来了！昨儿王盐商又来了三趟，说要是再批不下贷款，他那批盐就得烂在码头了！”

金满堂刚坐下，屁股还没沾热椅子，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锦缎袍子的胖子挤进门来，脸上的肥肉都在抖，一见到金满堂就作揖：“金账房！可算把您盼来了！救救我吧！”

这就是周福全说的王盐商，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盐老板，手里攥着十条漕运盐船，最近听说太平军要打过来，急着把盐运去南京，可手里缺银子雇船，连着求了分号半个月，愣是没批下贷款——分号银库拢共就剩三万两现银，哪够他要的五万两？

金满堂眯着眼打量他，见他手指上戴着个翡翠扳指，腰间挂着和田玉坠，就知道是个肥主。他心里飞快盘算：刚到扬州分号上任，正缺个靠山，这王盐商要是能拉拢过来，以后盐商圈子里的生意，还不都是他的？可银库没银子，怎么办？

“王老板，”金满堂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不是我不帮你，分号银库实在没那么多现银，总号那边批款又慢，你也知道，现在太平军闹得厉害，漕运不通，银子调不过来。”

王盐商急得首跺脚，眼泪都快下来了：“金账房，我知道难！可那批盐要是运不走，我就得破产！您要是能帮我，以后您在扬州的开销，全算我的！每年分您一成利，不，两成！”

金满堂心里一动，突然想起前几天在总号整理账册时，见过有人开“庄票”——就是钱庄开的欠条，拿着就能到各地分号兑银子。按规矩，庄票得有足额现银撑着，可要是……开一张没银子的空票？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周福全就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赶紧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金账房，使不得！庄票要是没有现银支撑，那就是废纸！要是被总号知道，咱们都得掉脑袋！”

金满堂没理他，反而对着王盐商笑了：“王老板，办法倒不是没有，就看你信不信得过我。”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庄票”两个字，“我给你开一张五万两的庄票，你拿着这张票，到南京分号就能兑银子。不过，这票得等一个月再兑——我趁这一个月，把银子从其他分号调过来，补上窟窿，你看怎么样？”

王盐商眼睛都亮了，抓着金满堂的手首晃：“信！我怎么不信！金账房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一个月算什么，只要能兑到银子，等多久都行！”

周福全在旁边急得首冒冷汗，拉着金满堂的胳膊往旁边拽：“金账房！您疯了？银库就三万两，怎么调也调不来五万两！这要是被查出来，咱们都得坐牢！”

“老周，你别怕。”金满堂拍了拍他的手，声音压得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南京分号的掌柜是我之前在总号认识的兄弟，我跟他打个招呼，让他拖一个月再兑，这一个月里，我让杭州分号把多收的火耗银调过来，正好能补上五万两的窟窿。再说了，王盐商以后就是咱们的靠山，有他在，扬州分号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总号那边高兴还来不及，哪会怪罪？”

周福全还是犹豫，可看着金满堂笃定的眼神，再想想自己在分号干了二十年还是个老账房，要是能跟着金满堂干出点成绩，说不定还能升个职，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行！我听您的！”

金满堂拿起笔，在庄票上写下“五万两”三个大字，又盖上分号的印鉴，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金满堂”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一点都不像是刚上任的账房写的。他把庄票递给王盐商，笑着说：“王老板，拿好。一个月后，去南京分号兑银，报我的名字，保准没问题。”

王盐商接过庄票，像捧着宝贝似的，又作了三个揖：“金账房！大恩不言谢！等我把盐运走，立马给您送一份厚礼！”说完，揣着庄票一溜烟跑了。

看着他的背影，周福全还是有点慌：“金账房，要是杭州分号不调银子过来怎么办？要是总号查账怎么办？”

金满堂拿起庄票的存根，放在火上烤了烤，又吹灭，存根边缘微微发黑，他却笑得更得意了：“老周，你记住，这钱庄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杭州分号那边，我前几天整理火耗账的时候，知道他们私藏了两万两补亏银，我只要提一句‘总号要查火耗’，他们立马就得把银子送过来。至于总号查账，咱们把庄票存根藏在‘漕运杂费’的账册里，谁会注意？”

他顿了顿，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眼神里闪着光：“再说了，这张庄票要是成了，王盐商欠我一个人情，以后扬州的盐商都会来找我开庄票。到时候，咱们分号的业绩上去了，总号只会夸咱们能干，哪会管这票是怎么开出来的？”

周福全听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这么敢干的账房，明明是违规的事，被他说得好像天经地义一样。可转念一想，金满堂从京城总号下来，肯定有靠山，跟着他干，说不定真能有出路。

当天晚上，金满堂就写了封信给杭州分号的掌柜，信里没提庄票的事，只说“总号近期要查火耗账，贵号的补亏银要是没理顺，可得赶紧处理”。果然，三天后，杭州分号就悄悄送来了两万两银子，加上分号原有的三万两，正好五万两，把庄票的窟窿补上了。

王盐商拿着庄票去南京分号，报了金满堂的名字，南京分号的掌柜果然给面子，让他等了一个月，顺利兑到了银子。等他把盐运走，赚了大钱，立马给金满堂送来了一份厚礼——一千两银子，还有一块上好的端砚。

金满堂收下银子，把端砚送给了周福全，笑着说：“老周，这是给你的，以后好好跟着我干，好处少不了你的。”

周福全捧着端砚，感动得眼圈都红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端砚，更没受过这么大的礼遇。从那以后，他对金满堂言听计从，再也不敢有半点质疑。

金满堂摸着那一千两银子，心里乐开了花——这张空庄票，不仅让他拉拢了王盐商，还让分号的人服了他，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了一条赚钱的捷径：庄票这东西，只要有人信，有没有现银根本不重要。

他看着窗外的月亮，手里拿着那张庄票的存根，突然觉得，这张薄薄的纸，比真金白银还管用。它能换人情，能换权力，能换他想要的一切。从今天起，他再也不是那个从青楼出来的学徒了，他是能玩转钱庄规矩的金账房，是能开空庄票还不被发现的狠角色。

“第一张，”金满堂小声念叨着，把存根藏进账本最底下，“以后，还会有第二张，第三张……”

月亮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思——一边是规规矩矩的账房，一边是野心勃勃的钻营者。而那张五万两的空庄票，就像是一道门，把他彻底推进了那个充满银子和权力的世界，再也回不去了。

扬州分号的算盘声，依旧噼里啪啦响着，可从那天起，这声音里，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那是金满堂野心膨胀的声音，是他一步步走向票号顶层的脚步声，清脆，又带着点让人胆寒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