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元年秋的杭州艳春楼,红灯笼挂得满院都是,金满堂穿着刚做的青布长衫,手里攥着张描金帖子——这是盐商张老板请他来的,说有“京城来的大人物”要见,他特意跟周老财借了二两银子做新衣裳,袖口还缝着柳妈给的小银珠,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小金来了!快进来!”张老板笑着迎上来,把他拉进二楼雅间,里面坐着个穿绸缎马褂的中年男人,手里捏着个算盘,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是京城票号总号的陈维翰管事,这次来杭州是查江南各钱庄的漕银账目,刚被裕农钱庄的赵德昌气了一顿。
“陈管事,这就是我跟您说的小金账房,算银比算盘还精!”张老板刚介绍完,赵德昌就带着人闯进来,手里举着本糊涂账:“陈管事,您看这‘二十万两漕银汇兑’,阜通算的是火耗一千两、漕损八百两,合计应收二十一万一千一百两,可我们裕农算的是二十一万一千三百两,差了二百两!肯定是小金这小子算错了,想蒙骗您!”
金满堂一看账本,心里就有数了——赵德昌把“漕损费”重复算了一遍,还加了“茶水费”二百两,故意找茬。他抓过算盘“噼啪”一打,手指快得像飞:“陈管事,二十万两漕银,每万两火耗五十两,合计一千两;漕损每万两西十两,合计八百两;杂项三百两(含修漕费),总共二十一万一千一百两。赵掌柜算的二十一万一千三百两,是多算了一遍漕损西十两,还加了‘茶水费’一百六十两,这两项都不合规矩!”
陈维翰眼睛一亮——他刚才查了半天都没找出错处,金满堂一眼就看穿了。赵德昌脸憋得通红,嘴里还狡辩:“我……我是按老规矩加的茶水费!”
“老规矩?”金满堂掏出周老财给的“漕银规矩册”,摔在桌上,“陈管事,您看!朝廷规定漕银汇兑不得收茶水费,赵掌柜这是暗收苛捐!而且他上个月还收了张老板五千两加急费,比朝廷规定的多收了三千两!”
张老板赶紧点头:“对!我有单子为证!”
陈维翰气得拍桌:“赵德昌!你这是贪腐!裕农钱庄的账我要重查,你等着被革职吧!”赵德昌吓得腿一软,灰溜溜地跑了。
雅间里,陈维翰拉着金满堂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小金啊,你这算银本事,比京城总号的账房还厉害!我这次来杭州,就是为了找个懂漕银、会查账的人,跟我回京城总号当差,你愿意去吗?”
金满堂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他做梦都想的机会,去京城就能离权力中心更近,赚更多银子。他赶紧磕头:“谢陈管事提拔!我愿意!”
张老板也高兴:“小金,你去了京城,以后江南的漕银汇兑,我还跟你对接!”
晚上回钱庄,金满堂把京城举荐信给周老财看,周老财笑得眼睛都眯了:“好小子!你这是飞黄腾达了!以后到了京城,别忘了咱们阜通,多帮衬帮衬!”他当即给金满堂涨了月钱,还把柴房换成了单间——以前李三住的,现在李三只能回后院劈柴,脸青一阵白一阵,却不敢再告状。
金满堂把好消息告诉柳妈,柳妈特意派人送了套新绸缎衣裳和五十两银子:“小金,到了京城要记住,本事是根基,人脉是梯子,别学赵德昌那样急着贪,要慢慢来,‘借银生银’才是长久计。”
金满堂摸着新衣裳,心里琢磨着柳妈的话——他知道,去京城不是结束,是更大的开始。他偷偷把“人脉账”改成“京城人脉规划”,上面写着“陈维翰:京城票号总号,需送谢礼五十两”“张老板:江南盐商,保持联系”“王二:漕运,每月报平安”,每一条都标着“可利用”。
半夜,金满堂躺在新单间里,手里捏着京城举荐信,上面“举荐金满堂赴京城票号总号任漕银账房”的字迹鲜红。他想起当青楼伺徒时劈柴的日子,想起当学徒时洗马桶的日子,现在终于要去京城了,离“借银生银”的目标越来越近。
只是他没注意,柳妈送的新衣裳里,缝着张小字条:“京城总号水深,多查少言,艳春楼的账以后走京城票号‘杂项’,切记。”——柳妈早就盘算着,把青楼的洗钱生意扩展到京城,而金满堂,就是她最好的棋子。
第二天一早,陈维翰要回京城,金满堂特意送了五十两谢礼,还把“江南漕银明细册”双手奉上——这是他熬夜整理的,里面不仅有各钱庄的账目,还有“暗收漕损的门道”“人脉分成的比例”,陈维翰看了更满意:“小金,你这脑子,比我还灵光!到了京城,我保你三年内升账房总办!”
周老财带着全钱庄的人送金满堂,李三躲在最后面,眼神里满是嫉妒,却不敢出声——他知道,金满堂这一去,再也不是那个能被他欺负的小学徒了。
金满堂站在码头,看着陈维翰的船远去,手里攥着柳妈的字条和举荐信,心里默念:“京城,我来了。以后我要赚更多的银子,站更高的位置,再也没人敢叫我‘寒门子’!”
杭州的秋天风很凉,艳春楼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晃,像在为他的逆袭送行。只是那时的金满堂还不知道,京城的权力场,会把他的“借银生银”变成无底线的贪腐,而他今天送的五十两谢礼,不过是他日后千万两贪腐的开始,像一颗种子,在京城的土壤里悄悄发了芽。
回钱庄的路上,金满堂路过钱塘钱庄,看见新掌柜李正清在帮粮农办贷款,不收回扣,还耐心讲解规矩。他心里嗤笑一声——“傻小子,这样赚不到大钱”,却没想起自己当年也是个想踏实算账的学徒。贪念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回不去了。
晚上,金满堂把柳妈给的五十两银子和自己攒的五十两,一共一百两,分成两份——五十两托人给柳妈送去,感谢她的栽培;五十两自己留着,准备去京城打点。他在“京城人脉规划”上添了最后一句:“到京后,先找陈维翰,再查总号账,找‘暗钱’门道。”
阜通钱庄的灯亮到后半夜,金满堂还在整理江南漕银的账目,每一笔暗收的漕损、每一个人脉的分成,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知道,这些都是他去京城的资本,也是他堕落的开始。而这场从青楼伺徒开始的逆袭,终将在京城的权力场里,演变成一场席卷全国的贪腐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