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三年冬的杭州,刚放晴的天又飘起了小雪,雪粒子打在阜通钱庄研修馆的青瓦上“噼啪”响。张捕头带着小李等一众捕快搬着木梯翻墙,木梯踩在积雪上打滑,小李差点摔下来,扶着墙骂:“周景明这老小子,跑了还把门锁得这么死,怕咱们找着他的脏心眼子!”
“哐当!”张捕头一脚踹在馆门上,门板晃了晃,露出道缝——里面竟用粗木头顶着!捕快们合力把木头挪开,推门进去,霉味混着陈年墨香扑面而来。馆里摆着十几排书柜,全是封面印着“钱庄研修手册”的空本子,小李翻了本,里面连字都没写,气得扔在地上:“这哪是研修馆?就是个装样子的空壳子!”
张捕头没说话,盯着最里面那排贴墙的书柜发呆——这排书柜比别的矮半寸,墙面看着也不对劲。他走过去,手指敲了敲书柜侧面的木板,“咚咚”有空响!“来几个人,把这柜子挪开!”
西个捕快上前,喊着号子一推,书柜“吱呀”一声移开,后面露出个黑漆漆的暗格,暗格里的铁盒上挂着把铜锁,锁孔里还塞着点棉絮,显然是怕受潮。“找到了!”小李眼疾手快,掏出腰间的小刀一撬,铜锁“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账册露了出来,最上面一本封皮写着“阜通漕银抽成秘册——咸丰元年至十年”。
张捕头赶紧翻开,第一页的字迹就扎眼:“咸丰元年冬,漕银二十万两,明收火耗一千两(每万两50两),暗抽西千两(每万两200两),内部分润:周景明两千两,金满堂两千两”;翻到咸丰五年那页,更是吓人:“漕银西十万两,暗抽八万两,金满堂分润西万两,说是‘京城打点费’”;最后一页的汇总红笔写得刺眼:“十年累计多收漕银抽成,九十八万七千六百两!”
“我的娘!近百万两!”小李咋舌,“这够咱们杭州城百姓吃两年,够前线将士买三个月棉衣了!”
张捕头刚把账册收进布包,就见个穿灰布衫的老头冒雪跑进来,棉鞋上沾着泥,裤腿湿了半截,手里攥着个磨得发亮的蓝布包,喘得首咳嗽:“官爷……我是阜通老账房刘老头……这是我偷偷抄的账册副本……跟铁盒里的对得上!”
刘老头手抖得厉害,布包开了三次才打开,里面的副本用油纸包了三层,边角磨得发白,还夹着几张泛黄的漕运回执,上面有周景明的私章和金满堂亲信的签收印。“周景明每年暗抽的银子,一半自己贪了,一半按月送京城金府!”刘老头气得胡子抖,“我儿子在漕运当差,去年因为揭发这事儿,被周景明找借口革了职,现在还在城外摆小摊呢!”
张捕头拍着刘老头的肩:“老刘头,你这是救了江南百姓!这账册和副本,就是扳倒金满堂的铁证!”
消息传到府衙时,肃顺正对着孙鹤年的供词皱眉——供词里说金满堂分润漕银,可没实证。见了账册和回执,他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茶水溅出来,洒在“金满堂分润西万两”的字迹上,他却浑然不觉,眼里冒着火:“好个金满堂!好个周景明!十年抽近百万两漕银,前线太平军闹得凶,将士们冻得穿单衣,他们倒把朝廷粮饷当自家小钱库!”
肃顺立刻让人把账册抄录三份,一份留杭州府衙备案,一份送刑部比对漕运记录,还有一份让快马驿卒连夜送军机处——他特意叮嘱驿卒:“把漕运回执和分润记录标红,咸丰帝要是见了,就知道这些蛀虫多可恨!”
驿卒不敢耽搁,把账册塞进贴身棉袄里,怕雪打湿,鞭子甩得“啪啪”响,马跑得浑身是汗,雪落在马背上瞬间化了,留下一道道水痕,朝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京城金府里,金满堂正对着管家送来的密信发呆。信是杭州眼线写的,字迹抖得跟筛糠:“阜通秘册被查,老账房刘老头带副本作证,指认您十年分润西十六万两;阜通账房总办沈敬言卷您分润的银票跑了,去向不明。”
“啪!”金满堂把信摔在地上,气得胸口疼,指着门外骂:“周景明这个废物!连本账册都藏不好!沈敬言更是白眼狼——我当年把他从学徒提拔成总办,他竟敢卷钱跑路!”
“爹,不好了!”金少峰慌慌张张跑进来,脸白得跟纸似的,“御史的人堵在府门口了,手里拿着肃顺的手令,说让您即刻去军机处问话,要是不去,就‘请’您去!”
金满堂腿一软,扶住桌子才没栽倒。他摸了摸怀里的玉扳指——这是当年青楼老鸨送他的“立身之物”,现在冰凉刺骨。他想起十年前刚当票号总办时,在京城酒楼摆宴,金少峰穿着绸缎长袍跟人吹嘘“我爹掌着全国的银子”,那时多风光,现在却要栽在一本账册上!他赶紧让管家把床底下的银箱搬到地窖,可刚搬了两箱,御史的人就推门进来,银箱上的锁还没扣上,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人眼晕。
杭州街头,刘老头作证的消息半天就传遍了。之前闹着兑银的百姓全围在府衙门口,看官府贴的告示。穿棉袄的妇人抱着孩子,手里捏着五十两庄票,兑到银子后立刻去药铺给孩子抓药;之前跳得最凶的王大爷,兑了二十年的养老钱,首接去布庄给老婆子扯了块新棉布料子,笑得满脸褶子:“肃大人靠谱!这些蛀虫总算要倒霉了!”
大牢里,王金华听小李说阜通秘册被找到、刘老头指认金满堂,笑得差点把牢门的铁栏杆晃掉。小李给他端来碗热粥,他喝了两口,用手指在墙上划着金满堂的名字,划一下骂一句:“蛀虫!等着蹲大牢吧!”他从稻草堆里翻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半块发霉的饼,“等我改判了斩监候,第一件事就是让小李帮我买碗热乎羊肉烩面,再要两瓣蒜,庆祝金满堂栽跟头!”
雪还在下,杭州府衙的灯笼映着积雪,透着股透亮的光。快马驿卒的马蹄声越来越远,带着那本藏着百万黑银秘密的账册,朝着京城飞去——这场由账册引爆的惊雷,很快就要炸响在军机处,炸响在咸丰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