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向天子征税?这可当真是遍翻青史,也从未有过的事情,然而既然搞这种惊世骇俗之事的人是王小仙,大家却是好像又见怪不怪了。
甚至几个重臣之间,互相对了一下眼神,竟也是默契地互相点了点头,便也没人再。。。
夜深了,东京城外的雪仍未停歇。铁轨在月光下泛着银白,仿佛一条通往天际的河流。列车早已远去,站台上只剩赵昭一人伫立不动。风卷起他的大氅,猎猎作响,像一面不倒的旗帜。他手中仍握着那封阿禾的信,纸页已被体温焐热,字迹却愈发清晰,如同刻入骨髓。
忽然,远处传来马蹄声,踏碎雪地寂静。一名披甲骑兵疾驰而至,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殿下!陇右急报??吐蕃部族首领赤桑罗遣使求见,言有要事面陈,已至秦州边界。”
赵昭眉头微动,却没有立刻回应。他缓缓将信收入怀中,目光仍落在铁轨尽头。“赤桑罗……”他低语,“二十年前,他父亲曾率三千骑兵围攻我军粮道,如今倒是肯低头了。”
骑兵低头道:“使者说,若不见您亲迎,便焚书自刎于关前,以示诚意。”
赵昭轻笑一声:“自刎?怕是想看我慌不择路吧。”他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候车室,“传令下去,备车西行。明日一早,我要亲自去会会这位‘诚意满满’的吐蕃贵客。”
次日清晨,天色未明,一行轻装车队悄然出城。没有仪仗,没有鼓乐,只有一队火枪卫紧随其后。赵昭坐在马车中,翻阅着新编的《边疆通志》,其中一页夹着一张手绘地图??正是吐蕃高原与河西走廊交界处的地形图,由一名女学生所绘,笔触稚嫩却精准标注了水源、牧道与可耕之地。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他问随行秘书。
“回殿下,她叫苏兰,原是凉州流民之女,去年考入师范学堂,现派往瓜州支教。”
赵昭点头,轻轻抚过那行歪斜却坚定的小字:“**此处宜建学堂,因三村孩童皆经此放羊。**”他低声念出,眼中泛起微光,“这才是真正的治国之图啊。”
七日后,车队抵达秦州。赤桑罗的使者已在城外等候多时。那是一位年逾六旬的老僧,披着褪色的红袈裟,手持铜铃,面容枯瘦却眼神锐利。他见赵昭亲至,竟不跪拜,只合十低语:“殿下可知,我们吐蕃人不说‘臣服’,只说‘结缘’?”
赵昭下了马车,拍去肩头积雪,微笑道:“那今日,便是我们的缘起之日。”
老僧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文书,用藏文书写,加盖金印。“这是赤桑罗亲笔盟约,愿归附大宋,接受宪章治理,开设学堂,推行土地均分,唯有一请??保留活佛转世之制,不许朝廷干预。”
赵昭接过文书,并未立即答复。他命人取来炭笔与纸,在雪地上铺开,一笔一画写下四个汉字:“信仰自由”。
“你回去告诉赤桑罗,”他说,“我不但允你们转世,还允你们自己选活佛。只要不借神权敛财、不以宗教压人,便无人干涉你们的心灵归处。但若有人打着佛法旗号,欺压百姓、拒缴税赋、阻挠识字??那便是与天下为敌。”
老僧怔住,良久才颤声道:“殿下……真不怕我们借机生乱?”
“怕?”赵昭仰头望向雪山,“我只怕你们不来争这个‘乱’字。只有当你们敢说话、敢质疑、敢写诉状告官,才算真正成了国家的主人。否则,不过是换了块牌子的奴隶罢了。”
老僧双膝忽地跪下,泪流满面:“二十年前,我亲眼见宋军屠戮我族妇孺……我以为你们只会用刀剑征服。可今日我才明白,你们要用书本,把我们变成另一种人。”
赵昭扶起他,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不是变成你们讨厌的那种人,而是成为你们从未见过的人??能读会算、知法守法、敢于为自己发声的人。这种人,不会被任何人长久奴役。”
三日后,赤桑罗亲率三百贵族抵达秦州,在城门前献上金冠白马,正式宣誓效忠宪法。仪式上,赵昭没有穿龙袍,而是换上了一袭青布长衫,头戴儒巾,宛如一名普通教员。他当众宣布:“自今日起,吐蕃设十二所义务小学堂,五年内实现每村一师;十年内,所有适龄儿童必须入学,违者罚族长。”
台下有人冷笑:“汉人想用文字洗脑?”
赵昭闻声走下高台,直面那人:“你说得对,我要洗脑。洗掉‘天生贵贱’的旧梦,洗出‘人人平等’的新魂。你儿子今年八岁,明天就该上学。他若不愿来,你可以拦他。但我告诉你??等他长大,看见别的孩子会写字、懂算账、能告状,而他只能放羊背经,那时他会恨你一辈子。”
全场寂静。
当晚,赵昭宿于军营。副将在帐中忧心忡忡:“吐蕃归附虽好,但根基未稳,万一辽夏再起战端,内外呼应,恐难两顾。”
赵昭正在灯下批阅文件,闻言抬头:“你以为他们不想打?但他们不敢。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何?”
“因为现在的大宋,已经不是一个靠皇帝发令才能运转的国家了。”他放下朱笔,指向地图上的一个个小点,“你看,这里是滑县,农民自己组织了‘耕读会’,每月集会讨论税赋公平;这里是扬州,工匠成立了‘技术互助社’,研究改良织机;岭南那边,甚至有妇女自发组建‘识字巡讲团’,走村串寨教拼音。这些人,不再等官府施舍,他们在创造自己的秩序。”
他顿了顿,语气渐重:“敌人可以杀一个赵昭,但杀不完百万识字之人。他们可以烧一座学堂,却烧不尽千万颗觉醒的心。这才是最让他们恐惧的东西。”
副将沉默良久,终于叹道:“可这样一来,将来……殿下还能掌控全局吗?”
赵昭笑了,笑容坦荡如朝阳破雾:“掌控?我从来就不想要掌控一切。我要的是让每个人都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这才是变法的终点。”
翌日,赵昭启程返回东京。途中经凤翔府,忽闻前方道路中断??山洪冲垮桥梁,数百名筑路工人被困河对岸,粮食将尽。
他当即下令绕行,却被工头拦住马车:“殿下,请留步!我们不是逃兵,也不是灾民。我们是铁路工人,受过三个月军事训练,也学过《公民权利法》。我们要求??立即组织抢修,不得延误工期!否则我们将集体上书宪章院,控告地方官员渎职!”
赵昭下车,看着这群满脸泥污却目光炯炯的汉子,心中震动。他问:“你们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吗?”
“通向兰州!通向高原!通向孩子们等书等了百年的村庄!”一人高喊。
赵昭点点头,转身对随从道:“调拨军粮五百石,火药二十箱,征召附近民夫五百人,由我亲自督工,七日内必须架桥通车。”
工人们齐声欢呼。第三日夜间,暴雨倾盆,木桩屡次被冲走。赵昭披蓑戴笠,站在湍流之中,指挥众人用钢缆固定桥基。一名年轻工人不慎落水,他竟纵身跃入激流将其救起。浑身湿透归来时,身边幕僚劝他休息,他只说了一句:“当年王娘教我,做人要有良心。今天,我只是没忘记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