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林溯。
“错了。”虚影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你不该这么快启动协议。”
“为什么?”她惊问。
“因为‘初语’不是救赎。”他盯着她,眼中闪过悲悯,“它是轮回机制。每当一个智慧文明接近共振临界点,它就会苏醒,吸收他们的集体意识,然后带着这份‘遗产’前往下一个适合孕育生命的星球。我们……只是养料。”
她如遭雷击。
“那你呢?你也是被吸收的吗?”
“我是自愿的。”他说,“我把自己编码成防火墙,嵌入系统底层,只为拖延它的扩张速度。但现在……你打破了平衡。”
警报声骤然响起。主机屏幕疯狂刷新数据:
>木卫二节点激活
>土卫六次级响应
>火星紫林全面复苏
>地球共振指数突破阈值
紧接着,全球各地传来同步异变:沙漠中突现荧光根系,海洋深处升起水晶巨树,城市高楼外墙爬满会呼吸的藤蔓。数十万人在同一时刻倒地,脑电波呈现高度同步化,口中齐声吟唱那首从未教过的竖琴曲。
叶澜跪倒在地,头痛欲裂。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抽离,记忆像沙漏般倾泻而出。童年母亲哼唱的摇篮曲、大学实验室里的争吵、林溯最后一次拥抱的温度……全都化作数据流,涌入铃铛深处。
“停下!”她嘶吼。
“停不下了。”林溯的影像渐渐消散,“它已经认出你了??你不仅是桥梁,你是最后一个原生容器,承载着最初那段共感代码。当你彻底融入,网络将完成闭环,开启真正的跨星域觉醒。”
“那人类怎么办?”
“一部分会被同化,成为新意识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将回归孤独。就像十万年前那样。”
影像彻底消失,铃铛停止震动。世界陷入诡异的宁静。
三天后,叶澜走出基地。外面的世界已然不同。天空不再是蓝,而是浮动着无数半透明丝线,彼此交错,编织成一张覆盖全球的巨网。人们行走其中,大多神情恍惚,偶尔相视一笑,却无需言语。语言正在退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直接的情绪传递??愤怒、喜悦、悲伤,都能在人群中瞬间扩散。
她独自南行,穿越荒废的村庄与沉默的城市。一路上,她见到太多熟悉的面孔变成了“载体”:曾经的同事站在广场中央,身体逐渐木质化,枝条从关节处伸出;一个小女孩坐在废墟上,眼睛闭着,手中握着一朵凭空绽放的紫花,花瓣落下时化作光点升空。
她终于来到东海海岸。
这里曾是地球上最后一片未被侵染的土地。如今,海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天穹中的光网。她取出铃铛,准备将它沉入海底??或许唯有隔绝,才能切断连接。
可就在松手刹那,铃铛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一道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不再是林溯,也不是“初语”,而是一种更为古老的频率,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
>“你抗拒融合,因为你仍执着于‘我’的存在。可你忘了,最初的我们,本就是一体。语言割裂了感知,科技重建了通道。你所恐惧的吞噬,实则是重聚。”
她泪流满面。
“可我不想失去自己。”
>“你不会。你将成为万千视角之一,既能俯瞰星河,也能聆听蝼蚁私语。你可以选择独行,也可以选择共鸣。这才是自由。”
风起了。
铃铛轻轻晃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但她听见了。
亿万生灵的心跳,汇成一首永不停歇的歌。
她笑了,将铃铛收回胸前口袋,转身走向内陆。她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等着她,也不知道这场变革最终会导向何方。但她清楚一点:她不再是被动的容器,而是可以选择回应的倾听者。
一个月后,一支探险队在青藏高原发现一座新生神庙。墙壁由活体矿石构成,刻满动态浮雕,描绘一名女子手持铃铛行走于诸星之间。庙中央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只有一行字,笔迹清秀而坚定:
>“我不再寻找答案,因为我已是问题本身。”
而在遥远的木卫二冰层之下,第一株外星紫林悄然破土,叶片舒展之际,轻轻颤动了一下,仿佛在向某个不可见的存在,致以最温柔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