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越承昀敛了神色,提醒松闻:“动作快些,我今日去太常寺。”
松闻愣了一瞬,揭开白纱的手一顿,张口便是阻拦之语:“可公子臂伤未愈!”
他自顾自说着,浑然未觉越承昀眼中的无言。
“况且前几日,我在官道上遇见梁大人。他听闻你身子不适了关心了一番,还说让你好好养着,旁的先不必管。”
越承昀受伤一事并未声张。可那晚连夜入宫请医官的动静太大,一来二去便传开了。只是宣平侯与驸马动手一事实在不体面,便对外宣称驸马突发急病。
看着面前不明其意的松闻,越承昀索性径自夺过药瓶,自己随意扯开白纱。
松闻阻拦未及,眼见着他动作略显粗暴地将伤药敷在仍有些狰狞的伤口上。
可越承昀连眉头都未动一下,面色如常,若不是左手倏然握起,倒像真察觉不到痛意似的。
过了片刻,他才松开手,取过新的白纱裹好左臂,缓缓道:“梁恪是好意,可我怎能真的不去。春祭事项重大、事务繁多,若我当真不去,岂不是要他替我担了所有事?”
几句话毕,越承昀已将官袍取出。
“况且,回建康这么久,早该回去当值了。”
*
太常寺坐落于皇城轴线东侧。与西侧略显幽静的礼乐署不同,北侧的太祝署可谓人头攒动。
桌案上堆着记载往年祭仪的书册,刚升职不久的梁恪疲惫地坐在案前,官袍袖口在起草祭文时沾了些墨迹。
梁恪先前便在此任职,直到去岁秋才与越承昀一道升为太常丞。春祭在即,太祝署人手不足,一连几日烛火长明,因此他便自请来此。
停笔兀自思忖之际,他的长随从外面跑了进来,靠近他耳侧耳语几句。
下一瞬,梁恪面露喜色,放下手中的羊毫笔向署外看去。
越承昀越过几位行色匆匆的同僚步入官署,行动如常,从表面看似乎已无大碍。
待人走到面前,梁恪终于没忍住,压低声音问道:“你身体好了?”
“没什么大事,劳你关心了。倒是你,几月不见可还舒心?”
寒暄过后,越承昀意有所指。
年前在吴州时,梁恪书信于他,言及新任太常少卿一事。信中并未详谈,而他回建康不久又去了冀州,一直没得空与梁恪见面。
对于新上任的太常少卿,越承昀只知其姓周,是景元帝从地方提拔上来的,旁的不甚明晰。
梁恪扫了一眼四周,见无人留意此处方才开口:“周大人脾气颇为耿直,几乎是油盐不进,那些个平日里懒散行事的都被他斥责过。”
“他还曾当众反驳崔大人,丝毫不像没背景的人。”
梁恪口中的“崔大人”正是现任太常卿,出身博陵崔氏。在太常寺,无论是背景还是官职,都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因此梁恪对这周大人的举动连连惊叹。
陛下便是他最大的背景。
越承昀笑了笑,却没说出口。
太常寺主管国家祭祀礼乐,而礼乐不可废,世家在这方面话语权颇大,是以太常寺中诸要职一直以来都由世家瓜分。
官职来的太过容易也致使部分人在其中浑水摸鱼,享食禄却不尽其责。
这是天下各地现存、亦是陛下亟待解决的积弊。
因此开了先例“进士科”,试图打破世家垄断的局面。
大刀阔斧改动太常寺体制一时半刻行不通,那便只能从微处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