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辈子都无力再反秦了,至少张良能够将其写下来,当年列国变法图强,韩变法是最酷烈的。
蜀中大雪的这三天,张良几乎没有出门,而是一直在写着有关当年韩地的事迹。
直到第四天,张良捧着厚厚的一叠。。。
刘肥蹲在孩子们身边,手握一根细长的柳枝,在松软的沙地上一笔一画地描摹着“秦”字的最后一捺。他的动作沉稳而缓慢,仿佛不是在教字,而是在刻碑。几个孩子围成半圈,屏息凝神地看着那根柳枝划过土地,留下清晰的痕迹。风吹起他们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远处田垄间新绿的麦苗。
“这一捺,不能急。”刘肥轻声说,“就像咱们从咸阳一路走来,千里万里,一步都不能少。你若心浮气躁,笔就歪了;笔一歪,字就不正;字不正,则心不诚。治民如写字,贵在端方守矩。”
一个稍大的男孩鼓起勇气问:“校尉大人,我们以后也能像您一样当官吗?”
刘肥笑了,眼角泛起细纹。“为何不能?你们现在学的是《秦律》开篇第一句‘以法治国’,读的是博士带来的竹简,写的是天下通行的隶书??这便是根基。十年后,或许你们中有人会执印绶、掌边郡,甚至入朝为臣。只要肯学,路就在脚下。”
孩子们听得眼睛发亮。有个小女孩悄悄捡起一块小石子,在旁边另起一行,笨拙地临摹起来。她写的不是“秦”,而是“宁远”二字??那是即将西嫁的公主封号,也是这些日子驿道上传得最广的名字。
刘肥看着她,心头微动。他知道,这两个字将不只是一个名号,更是一颗种子,埋进西域诸国的心里。和亲非屈辱,而是纽带;公主非牺牲,而是使者。她带去的不仅是丝绸与礼器,还有中原的礼仪、医术、农法,乃至对秩序的信仰。她的车驾所至,便是王化所及。
他站起身,拍去衣袍上的尘土,正欲上马,忽见一骑自东疾驰而来,烟尘滚滚。那是一名传令兵,铠甲染霜,马鬃结冰,显然是连夜赶路。待到近前,士兵滚鞍下马,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密函:“护羌校尉刘肥接旨!陛下特命加急送达,不得延误!”
刘肥整衣跪接。拆封阅毕,神色微变。
诏书内容不多,却字字千钧:宁远公主婚期提前,三月之内须抵敦煌完婚;西域学宫即日开课,首设“译语”“律令”“农政”三科;另命刘肥选派百名屯田子弟,送往咸阳太学试读,以备将来充任边吏。
更重要的是最后一句:“着刘肥兼任‘西域都护使’,总揽河西以西军政事务,遇紧急事态可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这意味着,他不再是单纯的武将或地方官员,而是大秦在西域的实际代理人??一人之下,万民之上。
他缓缓收起诏书,抬头望向西方。祁连山巅积雪皑皑,映着初升的日光,宛如一道银色屏障横亘天地之间。他知道,从此刻起,自己肩上的责任已不止是守土安民,更是要在这片古老而荒凉的土地上,种下文明的根系。
当晚,他在营中召集属官议事。
幕府灯火通明,地图悬于墙上,红线标注着乌孙归途、商队路线、烽燧分布。曹参派来的副使、屯田令、译学馆执事、戍卒统领齐聚一堂,气氛肃然。
“诸位,”刘肥立于案前,声音不高,却穿透整个厅堂,“朝廷已决意深耕西域。我们不再只是驻防,而是建设;不再只是威慑,而是教化。接下来三个月,我们要做三件事:第一,修缮阳关至玉门之间的七座驿站,确保公主车队沿途安全舒适;第二,清查辖区内所有胡汉纠纷案件,务必在婚典前结案公示,彰显律法公正;第三,从各屯田点选拔聪慧少年五十人,送入敦煌译学馆集训,准备赴咸阳太学。”
众人纷纷领命。唯有屯田令皱眉道:“大人,春耕正忙,抽调壮丁恐误农时。”
刘肥摇头:“不是抽调壮丁,是遴选子弟。这些人将来是要做官的,不是去挖渠的。况且,我已奏请朝廷减免今年赋税两成,用于补偿劳力损失。民生不可废,但育人更要紧。”
会议散后,夜已深。刘肥独坐灯下,翻阅近年积存的案卷。一页页看去,皆是琐碎却真实的生活印记:某户因争水械斗被判罚金十斤;某商队私运铁器被查没货物;某羌人部落请求归附,愿纳牛羊百头为税……这些文字背后,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段段挣扎与希望交织的命运。
他忽然想起那位乌孙贵族说过的话:“你们修渠、种地、建学堂,这才叫真正扎根。”
是啊,匈奴靠马刀统治草原,而秦人靠制度治理天下。前者如风掠原野,呼啸而过;后者似雨润大地,无声浸透。时间站在谁那边,答案早已注定。
次日清晨,他亲自带队巡查边境。行至疏勒河畔,发现一处新开垦的田庄竟已搭起木结构学堂,屋顶覆草,门窗齐备,门前竖着一块石碑,上书“蒙学塾”三字,笔力遒劲。走近一看,竟是由一名退伍老兵主持,此人曾随蒙恬北击匈奴,负伤退役后自愿留边任教。
“我虽不懂诗书,但识得律令。”老兵恭敬行礼,“我想让这里的孩子明白,什么叫‘国有法,家有规’。”
刘肥深受触动,当即下令拨付建材五车、铜钱百串,并调两名译学馆弟子前来协助教学。临别时,他对老兵说:“等宁远公主到了,我会请她亲自为这所学堂题匾。”
消息传开,周边村落纷纷效仿。不出半月,仅张掖以西便新增民间私塾十一所,均由退役士卒或迁徙儒生主持。百姓自发捐粮捐工,只为让孩子能读书识字。有老妇拉着刘肥的手哭道:“我家三代放羊,连名字都不会写。如今孙子能背《论语》了,这是祖宗积德啊!”
这一幕幕,都被随行的博士记录在册,准备呈报咸阳。
与此同时,乌孙使团返程顺利抵达本国。昆莫得知和亲有望,欣喜若狂,当即下令全国禁猎三日,宰杀百头白羊祭天,并派遣三千骑兵护送迎亲队伍西行。他还特意派快马送来一封信,用生涩的汉字写道:“愿与大秦共呼吸,同生死。自今日起,我国孩童皆习秦语,官吏皆穿汉服,法令参照秦律修订。”
曹参接到信件后,沉默良久,终于提笔批注:“此诚羁縻之功也。然须谨记:服其心易,固其信难。宜速遣监国使入境,监督改制,以防反复。”
于是,第一批“监国使”启程,随行者不仅有精通律法的文吏,还有农师、医师、工匠,甚至还有一支小型乐班??因为他们知道,礼乐亦是教化的重要部分。
而在酒泉,蒙恬大军已完成集结。他并未立即出击,而是采取“屯田逼境”之策:每推进十里,便筑垒设营,开渠引水,移民实边。楼兰、车师等国眼见秦军步步为营,如巨蟒缠身,既无法突袭,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不断遣使探听虚实。
某夜,蒙恬召集群将议事,指着地图道:“匈奴右贤王以为我们只会打仗,殊不知我们最厉害的武器,从来都不是刀剑,而是犁铧。他们怕我们的兵,但我们更让他们怕我们的民。只要百姓安居,丝路畅通,他们的联盟迟早瓦解。”
果然,不到一个月,车师新王再度遣使,这次不仅献上驼队百匹,还主动提出愿意将西部三城划归大秦管辖,只求赐予“内附诸侯”称号,并允其王子入长安为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