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奥古斯塔领地边界,铅灰色的云层如重铁般压向地平线,树林边缘的冷杉树影被拉得细长,仿佛无数只枯手伸向路面。腐叶与死水的腥气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溪边横卧着几具肿胀的尸体,麻布衫上的补丁浸着暗褐色污渍,伤口处爬满绿豆大的苍蝇。凶鸦的油亮翅膀扑腾声“扑棱扑棱”打破死寂,它们争夺腐肉铁喙相撞发出“咔嗒”声,它们的尖喙啄击骨头让暗红色的血珠溅在溪水中,将清澈的水流染成铁锈色,偶尔有几滴黑血溅在鹅卵石上,宛如魔鬼洒下的墨水。
老冯格的马车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与凶鸦的嘶鸣形成诡异的交响。
镀金马车的天鹅绒窗帘被掀开一角,老冯格的鹰钩鼻最先探出阴影,皱纹里嵌着的香粉簌簌掉落,他的瞳孔在看到尸体时骤然收缩,忙用手捂住那剧烈翕动的鼻孔道:“怪不得瘟疫像野火般蔓延,这群该死的农夫,竟把尸体丢进溪流,难道不知道焚烧时的烟雾能净化罪孽?”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每一个字都带着刺耳的摩擦感。手指上的宝石戒指敲击窗框发出“当”的脆响,与远处溪流的潺潺声形成讽刺的对比。
前方传来甲胄轻响,几名开路的铁甲骑兵折返到马车前,胸甲上的圣光纹章被雨水冲刷得发亮道:“前面有人设置了路障,有棵橡树干横在路中央,还插着带倒刺的铁蒺藜。”为首的骑兵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两侧陡峭的山坡——那里的冷杉树密得像堵墙,枝桠间似乎隐约可见伏兵盔甲的反光。
老冯格“哗啦”扯开亚麻布帘,露出半张涂着铅粉的苍白面孔,瞳孔在阴影里缩成针尖恶狠狠道:“你们是打算让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去挪开那些木头?”扯开布帘的动作如猛虎掀帘,老冯格探出的脑袋上,主教冠的银边擦过帘角,鹰隼般的眼神扫过骑兵的面甲,仿佛要将其刺穿。“亲自下去”的质问里,鼻音带着上位者的威吓,让骑兵的喉结不自觉滚动。
骑兵俯身凑近,马刺刮过车轮发出刺耳的声响:“修士大人,这是小奥古斯塔‘割喉者’霍亨的地盘,周围肯定藏着弓箭手,他们总喜欢找机会射杀别人,以此抢夺财物!三个月前,有商队在这里被剥得只剩内裤,尸体挂在路两旁的树上当路标。”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在诉说一个恐怖的传说。
老冯格哀叹一声,指尖摩挲着权杖顶端的红宝石——那是三年前查理尼二世亲赐的殉道者遗物。随即似乎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又突然换上颤巍巍的语调,扶着车门迈出绣金拖鞋,向周围山坡上稠密树林处喊道,“我。。。我是。。。。特克斯洛虔世会。。。的。。。”他爬下马车时,故意让斗篷在车轮上绊了一下,“颤颤巍巍”的呼喊里,尾音因刻意的颤抖而破音,却在“虔世会”二字上突然清晰,如同黑暗中的警钟继续道,“主。。。主的使者在此。。。吾乃特克斯洛虔会。。。”
身边骑兵听得喉咙发痒、浑身起疙瘩,忍不住搓了搓脸向周围喊道,“我们是伯尼萨帝国王室特使,护送特克斯洛冯格主教修士团前往磐石堡,请禀告你们的领主,皇室有重要授权信函请他接收,奉陛下之名,命尔等速速开道!”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响亮,在山谷中激起阵阵回音他的呼喊声撞在树林间,惊起一群灰雀。
树林里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和稀稀拉拉的脚步和马蹄声,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透过树叶的缝隙窥视。老冯格回头盯着旁边传令的这个骑兵,不满斥责咒骂道,“你应该说备受爱戴的主教大人,不要直呼我名字,当心因亵渎而上火刑架!”
骑兵忙面露惊恐地弯腰行礼,又偷偷瞟了眼这位虔世会主教后背,嘴角微动好似在暗自咒骂着什么。
“咯吱——咯吱——”粗麻绳摩擦原木的声响打破死寂,横在路上的橡树被缓缓吊起,露出下面插满碎鹿角的陷坑。路障后的阴影中闪过几点寒芒——那是弓箭手的箭头。
老冯格望了望这条被浓密树林夹着的小路,又盯着这些泛着幽光的利刃,忽然轻笑一声道:“黑暗越深,圣子的光芒就越亮。”他撩起厚重的锦绣长袍,踩着随从铺好的天鹅绒毯回到马车呢喃道,“既然小路阴森,那就让我用爱来照亮吧。”马车在重新启动的颠簸中继续前进,惊起一群绿头苍蝇,在暮色中划出一片恶心的黑云,窗外的树林如巨大的怪物,张开獠牙般的枝桠,迎接这群不速之客。
小奥古斯塔的磐石堡内,泥炭火盆散发着刺鼻的硫磺味,墙壁上挂着的熊头标本瞪着空洞的眼窝。霍亨?巴赫依旧坐在那张黝黑的橡木长条桌上,晃动双腿死死盯着老冯格道,“有何贵干?”墙壁上火炬的光芒在霍亨?巴赫的瞳孔里跳跃,他晃动的双腿踢在桌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拇指正摩挲着腰间鹿皮刀鞘上的狼头浮雕:“说吧,老乌鸦,你千里迢迢来喂我吃什么烂果子?”
老冯格撇撇嘴,自己在把雕着鸟翅纹的木椅上坐下,如驱赶苍蝇般摆手让几名护卫退出大厅,绣金袖口拂过桌面,扫落几片吃剩的鹿肉,慢吞吞从怀里掏出卷羊皮书信,扔到霍亨?巴赫腿上道,“你自己看。”撇嘴的动作带着轻蔑,“陛下的恩典,只给第一个抓住机会的聪明人。”
霍亨?巴赫双膝猛地夹住这封羊皮信,又漫不经心地拈起撕扯开来,目光如闪电扫过文字,却随手将羊皮书扔到地上,嬉皮笑脸道,“这他妈只是给我的?”
随手扔书的动作让羊皮信在地面滑出弧线,老冯格的嘴角抽了抽,仿佛在看自己的尊严被践踏,却又强忍着笑笑道,“都有,弗林锡、坎帕尼、奎托姆、天鹅堡、迪比特,包括特克斯洛,甚至边城和大谷仓也有。”说罢用手指敲着椅子扶手,数着一个个地名,仿佛在分发帝国的蜜饯。
“废纸一张!”霍亨?巴赫瞪大晶亮的眼睛道。瞳孔里映着老冯格错愕的神情。他的手指摸向腰间的匕首,刀柄上的狼头雕刻在火炬下泛着幽光。
老冯格再次强压下怒火,掸掸锦袍上的灰尘摇摇头,叹息道,“当然,如果同时都这样授权,那就是废纸一张,但我是第一个给的你。”摇头的动作带着老狐狸的狡黠,他的目光扫过霍亨?巴赫这个年轻领主腰间的匕首,计算着距离与胜率,如同在棋盘上挪动棋子。
霍亨?巴赫嘲弄地笑道,“那又有什么意义?彰显对我的重视程度以示鼓励?”嘲弄的笑声如银铃破碎。
老冯格佯装沮丧地收回脸,吧嗒着眼皮好似嫌弃般道,“先下手为强,捷足先登,谁先去了谁得好处,你难道连这个都不懂?”佯装沮丧的演技如舞台剧,老冯格吧嗒的眼皮掩盖着算计的光芒。
“好处?你和查理尼二世盘算着让我去攻击萨姆城,然后说成功之后盐山就是我的!那你们还不如说,嗨,小子,你用脑袋撞大理石柱子,等你脑浆撞出来我就封你为王!”霍亨?巴赫边说边跳下桌子,满眼敌意地慢慢逼近老冯格。他每前进一步,老冯格的后背就更贴近椅子。盐山的诱惑与死亡的威胁在这位小奥古斯塔领主的瞳孔里交织,形成危险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