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上灯火,眼见房中陈设简单,薄被一张,蒲团一个,矮案一台,灯烛一盏,再无别物。
盘膝静坐蒲团之上,孟渊闭目坐定。
耳听窗外风声雪声难消,催的人心中难宁。
盘坐片刻,孟渊心意稍平,这才检验自身。
精火壮大升腾,已然圆满。
“是否引火淬体?马上就要与丁重楼对阵,以他的能耐,怕是不比对上智和简单。若是留精火在体内,即便身上有损,也能立即补足。继而熬到丁重楼的蜉蝣天地之功耗尽,那必然是胜局。”
“到时再来采集丁重楼之火,便足够稳妥了!”
孟渊这般想着,脑海中似晃荡了一下,竟忆起了葫芦山底下的杨玉瓶,以及郄亦生临死之时。
那杨玉瓶心狠手辣,可称劲敌,尤其是数次以九转还神续命,着实难对付的很。
而郄亦生是孟渊遇到的第一个可称惊才绝艳的人,其人曾连破僧道高人,犹有余力。
孟渊与其相博,数次折羽而逃。
但在七水镇时,孟渊向死而生,不管不顾,拼尽心血,终于逼的郄亦生拿出了后手。
“我到六品圆满之后,五品境明明只差一层薄纸,却始终勘不破。信王说是心境之故,武人真谛之故。彼时我不懂何为心境之变,但我却知何为武人之本。武人乃是于无路之处,斩荆破棘,开出一条路。那些只知打打杀杀,好勇斗狠之辈,妄称武人,其实根本不知以武入道的道理。”
“后来我才明了心境之变。乃是我有九转还神,始终惦念一条生路,且还是以友邻为壑之路。九转还神是救命之法,乃至于能临阵破境,但在武道上越走越远,便知这是饮鸩止渴,前方已然无路。这是我的道,可道路已然封闭锁死了。”
郄亦生的话犹在眼前,乃是说武人并非不能不留后手,而是不能过于依赖后手。
孟渊数次险死还生,都靠精火反哺,已然存了依赖之心。
心念电转之际,稍一存想,精火轰然爆开。
一时之间,孟渊心中竟生出背负高山之感,比之强催浮光洞天还要难撑,整个人似要被摁进泥土之中,碾成粉尘一般。
如此强撑了几息,孟渊便觉自身被层层火焰包围。
这一次烈火及身不似前四次那般灼心焚身,而是有几分温和之意,好似酷冬难熬之时的一缕小小焰火。
焰火无穷无尽,又不死不休,只是在孟渊体内转动。且每每周游一次,好似就要带走些什么东西,又留下了些什么东西。
孟渊脑中混沌一片,竟不知如何抵挡,也不知如何引导,只任凭火焰冲击。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在体内盘旋不绝的无数细微火焰竟逐渐壮大,继而火势滔天,似要焚山煮海,燃尽万物一般。
一时间,孟渊似回到了那几日静思天火燎原之时,入目皆是火焰,血肉中、筋骨中、脏腑中,乃至于所思所想的精神之中。
直到这时,孟渊才终于察觉到痛苦之意。这种痛苦比之前四次要更玄妙无端,先是自头颅处起始,好似脑袋要被焚成灰烬,脑浆被煮沸了一般。
孟渊强撑痛苦,却再难忍受,只觉七窍中有火喷涌而出。
继而大火及身,血肉溃烂,白骨刚刚现出,就化为焦黑之态。
丹田玉液陡然一空,尽数被精火化为雾气,消弭无踪。
而上中下三天之中奔腾的则是无穷无尽的焰火,好似要将武人之基尽数毁灭一般。
向死而生,孟渊只觉得这便是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痛楚之意始终不退,但孟渊却艰难的睁开了眼。
又过片刻,痛苦之感仍在,脑中却有了几分清明,继而所见所闻终于能分辨了。
小小房中如故,只是好似被灼烧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