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这群人倒是可以物尽其用了。菲尔·戈里不敢和一位圣者正面对上,但是给幽灵使些绊子找些茬,倒是未尝不可,这样也好向帝国交代。
“原定计划不变,我们继续准备撤退至大裂谷,等待桑卓阁下到来再说,不要和黎民军起正面冲突。”他当即命令道:“但是想办法传令给那些叛逃到黎民军地盘的士兵,告诉他们,桑卓阁下将至,帝国的伟大反击就在眼前!若他们能及时传递黎民军的兵力部署、行军路线等情报,或者制造混乱,拖延黎民军的脚步,那便是将功赎罪!届时帝国不仅可以对他们的临阵脱逃既往不咎,甚至还能为他们请功!”
“可若是依旧冥顽不灵,甚至跟随黎民军一同叛逃的……”菲尔·戈里的声音骤然转冷:“那便是罪加一等,绞刑架正等着他们和他们家中的父母妻儿!”
只是事态并不如菲尔·戈里所想的那般发展。
来自第二军团的命令确实很顺利地传递到了帝国士兵的耳中。但是很快便有人犹犹豫豫着咬牙向里昂·克罗夫“告密”,并且指认了队伍里那些试图再次倒向帝国军队的“软骨头”——“告密”的人甚至不仅仅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人。
“如果不是黎民党收留我,我早就冻死在这片冰天雪地里了。”眼见里昂·克罗夫有些发愣,其中一名年轻的伤兵疲惫地笑了笑:“反正我家里人都死光了,我也不知道能活多久,所以他们害怕,我可不怕——大家都是同胞,我不愿意做这种恩将仇报、丧尽天良的事。”
见里昂张着嘴不说话,年轻伤兵的眼中竟浮现出些许警惕与决绝:“你一定会将这些情报传递给幽灵先生的,对吧?”
里昂一时竟有些失语。他感到自己喉口发干,心脏在胸腔深处沉重地跳动着——他认得这张脸,捡到对方时,这个不幸的倒霉鬼的一条腿被雪狼嚼碎了,由于跑不快,他的战友打算将他丢在原地等死,是里昂在回程路上亲手将他揪上雪橇的——当时他甚至没想太多,仅仅只是因为雪橇上死了一个人,恰巧空出来了一个空位。
“……我会的。”里昂终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重重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幽灵看起来似乎早有预料,得知救下的帝国士兵中出了叛徒,而来自帝国的敌人正不怀好意地缀在身后,似乎目的地一致时,他的脸上没有惊愕与慌乱,甚至没有杀意和怒火,只是扭头和玛希琳交代了几句,便继续低头看路线图。
他同样没有试图驱赶后方的第二军团,就这样,帝国军和黎民军双方在这片冰原上居然短暂地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和平。
黎民党的队伍在沉默而快速地行进着。教授和救世主一起骑着一匹驮马,这些产自高纬度地区的马种更加高大耐寒,宽大的脚掌能够更好地在松软的雪地上支撑起体重。缺点是产量稀少,而且对于草料的需求比普通马匹更大。
此时他们已经进入了大裂谷的末尾,诺瓦裹紧了身上的厚重斗篷,烟灰色的眼睛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尤其是两侧高耸的冰崖和厚重的积雪——这种过于逼仄的环境总令他心里预感十分不妙。
“继续加快行军速度,不得大声喧哗,我们马上就要离开大裂谷了。”教授拉住缰绳,和身边同样骑在马上的伊亚洛斯低声吩咐道:“一但离开大裂谷便相当于彻底离开萨迦冰原,最后的路段要格外小心——这里地形太过险峻,一旦遭遇雪崩,全军躲都没处躲。”
更何况按照时间估算,此时桑卓估计已经到达了北境——厄运发生的几率顿时成倍数上涨了,他们必须要尽快离开。
伊亚洛斯的眼中闪过凝重,他刚想领命掉头,却忽然被幽灵一把拽住了缰绳。
“……不对劲。”
黑发青年仰起头来,高耸险峻的冰壁于他几近透明的灰眼睛里,清晰倒映出一种蓝幽幽的冰冷阴影。
……太安静了,连最常见的冰原鸟的身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与此同时,他似乎听到了一种奇妙的、微弱的剥落声。
救世主扶在教授腰间的手臂忽然紧了一瞬。
下一秒,二人一同异口同声地低声喝道:“跑!”
“全军丢掉物资往前冲!”教授毫不犹豫地压低声音厉声命令道:“以最快的速度!不要犹豫!”
伊亚洛斯尚未反应过来,但曾在北境摸爬滚打数年的玛希琳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
雪崩即将到来。
命令迅速传递下去,训练有素的黎民军士兵尽管不明所以,但长期的纪律和信任让他们毫不迟疑地将沉重的背包、多余的武器甚至是珍贵的粮食,全部不假思索地抛弃在了雪地里,就连混在其中的许多帝国士兵都不由下意识选择了从众。
所有人都爆发出了最快的速度,拼命向着裂谷出口的方向狂奔。
跟在黎民军后方一段距离的帝国第二军团的士兵们,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他们这是疯了?”一名帝国士兵瞪大眼睛看着前方被丢弃了一地的物资,开始犹豫要不要将这些珍贵的好东西捡起来。
第394章雪崩
“这还用想吗?肯定是因为发现我们了!”另一名帝国士兵不假思索地嗤道。
不少人已经扑了过去,争先恐后着试图争抢那些散乱在雪地里的珍贵物资,本就松散混乱的队伍变得更加凌乱不堪。
“……等等,哪里不对劲。”一名老兵没有忙着上前争抢,他警惕地抬起头来,看向两侧高耸的冰壁——老兵忽然猛地瞪大眼睛,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一片。
就在队伍后方,远远传来了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渊深处的可怖隆隆声。起初那声响尚且遥远且微弱,但是很快便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速度朝着拖长的人群扑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名缀在黎民军的队伍最末尾的黎民军士兵同样远远朝着他们怒吼出声:“还他妈愣着做什么?跑啊!”
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已经头也不回地跑了起来,还有不少帝国士兵下意识停止了争抢,茫然而惊恐地向着身后看去——雪雾,甚至超出了高耸的崖壁高度的雪雾,如同滔天巨浪般的白色洪流,正绕过转角朝着他们奔涌而来!
在这排山倒海般的天灾之下,恐惧瞬间如瘟疫般扩散。再也没有人乎地上那点物资,人们像是没头的苍蝇似的,哭喊着,推搡着,向前疯狂奔逃着,求生的欲望压垮了一切理智。
人的力量在这自然的伟力下,显得是如此微不足道。互相推挤、践踏的人群与牲畜被成片地冲倒、淹没。缀在队伍末尾的第二军团的帝国士兵,甚至尚且来不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便被汹涌而至的雪浪瞬间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些人试图爬上旁边的冰壁进行躲避,却被震落的冰块砸中,哀嚎着坠入雪潮当中。
菲尔·戈里在亲卫的保护下竭尽全力着试图往前冲,可是大裂谷的末尾本就是最为狭窄的一段路,后面的人被前面的人堵得死死的,压根无处可去。更何况出于对于幽灵的忌惮,他和他的亲卫又正处于队伍的中后方,这样万一产生冲突,还能靠着人命来隔开一段逃跑的距离。
菲尔·戈里惊恐而绝望地回头,眼中最后所倒映出的,是一片纯粹的、令人绝望的白色。下一秒,帝国的第二军团长,带着他的野心与不甘,一同被万钧的积雪彻底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