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离开,无数双手试图将那具躺在地上的尸体扶起来。
大概五分钟后,银盔骑士掏出枚怀表看了一眼,然后耸了耸肩膀:“好吧,真遗憾。”
他身后的军队对准眼前百名衣衫褴褛的矿工举起了枪。
“开枪。”银盔骑士说。
之后的事杰克就不知道了,他晕了过去。等他再一次清醒时,从车厢板条缝隙间一条条飞速驶过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小妹在他怀里酣睡,火车奇迹般地继续哐啷啷着向前行进。杰克开始认为自己夜晚所看见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直到他试图钻出来时,摸到了一条石膏一样冰冷僵硬的手臂,隔着几块煤炭,尸体充血的眼睛正死不瞑目地盯着他的眼睛。
杰克认出了那张脸——是那名曾和他分享了一半午餐的司炉工。
他最终还是爬了出去,从一节车厢爬到另一节车厢——大屠杀中死去的矿工尸体大概都在这列运煤火车上了,一条条排列整齐,准备像废弃的煤渣一般丢进大海里。
但是直到火车停靠卡萨海峡,抱着小妹逃离这梦魇般的巨兽后,杰克始终都没有找到父母所在的车厢。也许他们被发现了,死了,也许只是他没有找到——卡萨海峡的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杰克勉强循着记忆中的位置前往和二哥接头的地方,一进门便彻底栽倒下去。
浑浑噩噩的高烧中,他听见自己在嚎啕大哭:“他们都死啦,那些煤矿工都死啦!”
作者有话说:
关于煤矿工人大屠杀的描写和灵感致敬《百年孤独》中的美国联合果品公司大屠杀
给煤矿工人生活开支定价的参考在下方,感谢我超棒的历史顾问,我那历史学硕士的神婆朋友,应该比较合理了。教授学校月薪300铜币,还有自己的部分稿费来支援爱好开销(开销大头),但是参考一下民国时期大学教授(200—300)月薪和工人月薪(15)对比……良心过不去,所以没定太高
参考文献:
[1]钱家先:《英国工业革命中工人生活水平的经济透视》,《曲靖师范学院学报》,2003年第1期
[2]徐滨:《英国工业革命中工人生活水平变迁》,《经济社会史评论》2014年00期
[3]朱家俊:《论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煤炭工业》,硕士学位论文,湖南科技大学,2015年
[4]马涛,《英国煤炭工业发展及其与工业革命关系研究》,博士学位论文,天津师范大学,2014年
第96章罢工
杰克不记得自己在梦魇中挣扎了多久,当他终于大汗淋漓着呻吟着醒来,正对上二哥艾斯克那张越发阴沉的脸。
起初,艾斯克·拉比并不太相信他这个小兄弟那些关于满载尸体的火车驶向大海的梦话,不过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你是说,带头的人被银盔骑士杀死了,然后王后下令开枪打死了所有参与炸毁铁轨的工人?”
杰克裹着毯子缩在角落里,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他现在身处一栋拥挤、狭窄的塔楼,但是海风从大开的窗外毫无顾忌地闯了进来,白色的鸟群在空中盘旋,来来往往的人身上都腌渍着湿润的咸腥。
“‘砍头王后’爱斯梅瑞,哼。”冷哼声顺着海风飘进杰克的耳朵里。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红发少女正坐在窗沿上,一只脚支着,另一只脚耷拉在窗外,仿佛一点也不害怕会摔下去。
她扭过头来,小麦色的脸颊上点缀着些许雀斑,红卷发火焰一般蓬松,绿色的眼睛就像早春的麦田。
她的穿着打扮看起来像是个普通的农家姑娘,但眼神却格外坚毅明亮——农家姑娘的小臂和双手也不会缠着一层隐隐露出血色的绷带,突出的骨节竟像男人一般宽大结实。
“玛希琳,”杰克听见二哥这样叫她:“‘熔炉’死了,看来王室是铁了心要暴力镇压博莱克郡当地工会。我们该怎么办?再这样下去码头那边配合罢工的弟兄要顶不住了,我们也会自身难保。”
“我看未必,”红发姑娘冲他咧了咧嘴:“再等一等好啦,就等三天。”
“那些人太傲慢了,总想着杀一批人就能达成目的。”她从窗沿上跳了下来,见杰克愣愣地看着自己,干脆上前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好杰克,艾斯克和我提起过,他有一个叫杰克的弟弟,还有一个叫妮娜的小妹妹,”红发姑娘爽朗地笑了起来,毫无普通女孩儿该有的羞涩腼腆:“我是玛希琳,叫我玛希琳就好。”
杰克刚准备脸红,毕竟对方称得上漂亮——结果这个看起来比他二哥还小些的少女,竟力气大得超出他的想象,几下就将他揉得东倒西歪,头皮阵阵发麻。
“在贼鸥码头你们是安全的。”玛希琳说:“大家伙儿会帮你找份工作,但你和妮娜妹妹不能乱跑,离开我们的地盘——卡萨海峡坏人很多,会把像你们这样的小孩抓起来吃掉。”
“——我已经十二岁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杰克忍不住涨红了脸辩解道。
“那不还是小鬼嘛。”红发姑娘一脸不信任地摇了摇头:“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已经四十二岁了哦!”
杰克瞪大眼睛,仔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他开玩笑。他讨人厌的二哥在一旁嗤嗤怪笑,因为他那副蠢表情。
其实艾斯克·拉比也被这番鬼话骗到过。某天这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然后仅凭着一对拳头打翻了贼鸥码头的所有帮派,包括当地的佣兵协会、海员工会和街头黑帮。
“以后我就是你们的老大,不想挨揍就听我的!”对方如此威胁他们,但除了收拾了一群真正的人渣,要他们注意收集外界讯息之外,她并不太干涉帮派事务,反倒开始教帮派成员的孩子识字,在他们和码头官员起冲突的时候帮忙。
不是没人反对让一个年轻女人压在头上,但对方拳上的血迹还没干呐。
身为海员工会的话事人之一,艾斯克试探过这家伙的身份,结果红发姑娘一脸真挚地告诉他,她是一名武者,今年42岁,选择在贼鸥码头养老,只是长得年轻了些。
要不是艾克斯找人打听后震惊地发现,对方不过是卡萨海峡一对普通的渔民夫妻——呃,好像也不太普通——的十二个孩子中的第七个,他差点就信了对方那通关于“驻颜有术”的胡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