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芸低声问:“那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
“直到每一个守井人、护河者、抗争的母亲,都能堂堂正正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为止。”时宁答,“直到孩子们课本里的‘清澈小溪’不再是谎言为止。”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新消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时导,我是刘小雨。村里检测报告显示,最新一轮土壤修复后,铅含量下降67%。市环保局答应立项治理水源。谢谢你当年录下我的话,那份视频被省里一位退休高工看到,主动联系我们做公益援助。妈昨天笑了,说终于敢让孩子赤脚踩地了。】
时宁看着这条信息,久久不语。
然后她把手机递给赵小芸,轻声说:“你看,风已经开始变了。”
车轮滚滚向前,驶入一片新开垦的绿洲边缘。远处,几台挖掘机正在平整土地,一面红旗迎风招展,写着“黄河故道生态恢复工程”。
时宁摇下车窗,让风吹进来。
她想起李春兰送她们的那幅刺绣,想起苏日娜井边的骨铃,想起贵州侗族妇女彻夜吟唱的古歌,想起浙江失独母亲们递来的厚厚诉讼材料……
这一切,原本都可以被抹去,被遗忘,被说成“从未发生”。
但现在,它们存在了。
以影像的形式,以声音的形式,以无数普通人用血泪写下的证词形式。
她们不说,但大地记得。
而她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些记忆,一寸寸搬回人间。
黄昏时分,她们在一个小镇停下补给。加油站旁有家小卖部,老板娘正在看电视新闻。画面中,某位知名演员正出席电影节红毯,闪光灯此起彼伏。
“哎哟,影帝又拿奖啦!”老板娘笑着说,“长得帅,戏又好,粉丝几百万呢!”
赵小芸听了,转头看向时宁:“你说,要是当初你没被封杀,现在是不是也该穿西装走红毯了?”
时宁正在拧矿泉水瓶盖,闻言笑了笑:“可能吧。说不定还能拿个最佳男主角。”
“那你后悔吗?放弃大制作、大流量,跑去跟这些穷乡僻壤的女人混在一起?”
时宁仰头喝了一口水,缓缓道:
“你觉得,一个能在镜头前哭得撕心裂肺,转身就签阴阳合同逃税几亿的人,配叫‘影帝’吗?”
“真正的表演,从来不在聚光灯下。在矿难家属攥紧的拳头里,在守井人半夜巡视的脚步声里,在母亲明知孩子中毒却无力改变的沉默里。”
他放下水瓶,目光投向远方渐暗的天际:
“所以我不需要奖项加冕。
如果非要说我是影帝??
那我也只演一种角色:
**替那些永远没有机会站上舞台的人,说出他们一生都没能喊出口的那句话。**”
夜色降临,星光初现。
车载音响再次响起单田芳苍凉的嗓音:“……这一刀下去,血溅五步,可江湖上没人知道他是谁。”
时宁踩下油门,车灯划破黑暗,像一把锋利的刀,切开沉默的大地。
前方,又一条河,在等他们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