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暮棠掀开眼,脸上是窗外的灯光,高高举起的暖光像是夜晚的未落太阳,她那漆黑瞳孔也被照得有些发浅,削减些冷意。
“所以,就想看点别的。”
安稚鱼用手指卷着膝盖上的衣角,绕着指尖一圈又一圈,直到勒到血液不通,凉意浮现。
“我没想看来着。”
终于,她听到一旁传来窸窸窣窣的杂音,随之而来的是旁边的皮质座椅往下陷的感觉,连带着她自己一起下坠似的没安全感。
“好看吗?”安暮棠吐出的热气撒在她的脖颈上,激得她泛起一阵细小的鸡皮疙瘩。
安稚鱼不知道这是因为那股热,还是因为那个难以启齿的问题。
她努力直起腰背,而后往旁又缩了一点,整个人都快贴上车门,眼神乱飘。
“挺好看的。”
安暮棠发出低笑,很短的一声,近乎冷哼。
“是吗?”
“嗯。”
“小骗子。”
这话一说完,车厢里陷入诡异的安静,安稚鱼甚至不敢强呼吸,她摸着自己的脖子,那儿埋藏在下的动脉传来心跳的紧张。
安稚鱼闭着眼,平稳行驶的车仿佛也轻微晃动起来,好似能感受到压过哪些石子,转过的角度和路过红绿灯时身体微微向前倾斜。
一回到屋子里,她就把整个人埋进床里,四肢大张,一天的精力算是彻底用尽。
早知道就不约安暮棠出去玩了,虽然也没玩上什么,甚至那顿冒菜还是她自己一个人吃的,最后还目睹安暮棠和别人的亲密接触,全程都像是自己的自娱自乐。
有病吧。
安稚鱼脑子里冒出这三个字,是对今天行为的评价。
小骗子。
这三个字又强行挤入脑海里,安稚鱼甚至能幻想到对方说出这句话时,脸上带着怎样的神情,会不会也是一样的不屑。
好看吗。
那阵热气又再次从脖颈深处激发出来,她将自己的头往枕头里埋得更深。
好看吗,应该是好看的。
学艺术的第一步则是欣赏,光影浮动,逼仄的楼道,相配的人,一热一冷,情动和冷漠,专心与分心,就连两人世界都额外多出个电灯泡。
安稚鱼一闭上眼,浮想中都是安暮棠那时的样子,明明站在下位却又高高在上。
每次一想到这个画面,那股被盯着的尴尬、羞赧和无措就如猛然拍来的潮水打在岩石上,激起千层浪。
可是那股反差的感受让安稚鱼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想,姐姐对谁都这样吗,她会不会有别的样子。
也许有一天她会反过来,不是上位而是下位,不是冷艳的而是热情的,整个世界都颠倒黑白。
她突然想到游万杰画的那副重构的抽象画。
她那时的灵感是突然想到安暮棠,只可惜自己还没机会看到她的别的模样。
不过,笔在自己手里,安稚鱼在自己的画世界里便是造物主。
一想到这儿,那些痛苦便一点点褪去,从而染上一种奇妙的欣喜和激动。
她跳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赤脚跑进画室里,将崭新的纸铺在画板上调整好角度,取了画笔大胆又快速地蘸了颜色,开始在纸上描摹楼道里的那惊心动魄的眼。
脑海里的灵感因为激动而源源不断涌出,心脏也因眼前的画而剧烈地跳动着,肾上激素和多巴胺疯狂分泌。
画面从几个模糊的大色块一点点开始细化,加上高光明暗对比,脑海里的东西全然搬到纸上。
其实每落下一笔,羞愧就会再度跑出来,将安稚鱼的脸蛋染红,因为楼道里的感受一遍遍冲击着她,这无疑是一种自虐。
她将那些不好的负面情绪全部转为了笔下的快乐,原来自虐也会上瘾,也会变成快感,各种情绪拉扯着,这和之前掐脖的欢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