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身后一名年轻僧人当即怒目而视,上前一步便要理论。
被称为慧明的老僧却轻轻抬手制止,神色平和,甚至对年轻僧人道:“不得无礼,更不得犯戒,向这位施主赔罪。”
那年轻僧人虽有不忿,还是依言对陈易合十躬身。
慧明大师的目光这才转向陈易,仔细端详片刻后,脸上的惊异之色更浓,竟脱口而出:“怪哉,怪哉!施主,你…你亦有佛相啊!”
陈易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眼神扫过周遭喧闹,语气带着玩味:“哦?我也有佛相?这佛相何时变得如此不值钱了?还是说,你这寺庙是什么灵山宝地,遍地都能捡到佛相?”
慧明大师依旧不恼,只是微微摇头:“施主说笑了,此地自然非灵山宝地,只是二位施主身具之佛相,非同一般,汇聚于此,倒是让鄙寺蓬荜生辉了。”
殷听雪面无表情、眼神疏离,似早有所料般,对此无动于衷。
“这位女施主,身具有药师佛相,悲悯潜藏,与琉璃光如来缘分极深。”
陈易眸光微敛,暗藏锋锐,高僧再转眼看向陈易,缓缓道:
“而这位施主你是欢喜佛相。”
三字一出,陈易瞳孔微缩,殷听雪一直冷淡的神情也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所谓的“佛相”,听起来可半分不像正经的佛门路数。
慧明大师佛唱一声,旋即道:“贪嗔痴爱,执着炽盛,烦恼即是菩提,尘缘未断,佛性自藏。”
任谁听了这话,若不是自谦,便是欣喜,
陈易却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打断了慧明大师的话头:“老秃驴,休要在此故弄玄虚,唧唧歪歪。什么佛相不佛相,我们自己尚且不明,你一个外人又如何看得真切?既然不明,就不要在此妄言。”
“你!”那年轻弟子再次怒目圆睁,几乎要冲上前来。
慧明大师却依旧平静,伸手拦下弟子,目光深邃地看向陈易与殷听雪,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阿弥陀佛。施主信或不信,贫僧是否妄语,稍后法会之上,自有分晓。届时,并非贫僧要窥探二位,而是这无明业海,众生皆显其相,无从遮掩。二位施主的佛相,亦将如明月悬空,清晰可见。”
陈易毫不理会,根本懒得再与这老僧纠缠,直接一把抓住殷听雪的手腕,
“我们走。”
说罢,拉着她便转身,无视身后的一切目光与喧嚣,径直穿过拥挤的人群,大步流星地朝寺庙外走去。
而在那尊被供奉的日光菩萨像内部,东宫若疏清晰地感觉到他正迅速远离。
从前没少吃他的宵夜,东宫若疏刚刚才凭借着对陈易气息的熟悉,发现他在那里,现在人就要走,她心中大急,用尽力气朝着墙壁狠狠撞去,砰砰几声闷响,却依旧徒劳无功。
最终,她又一次瘫坐下来。
慢慢等吧。
陈易拉着殷听雪离开寺庙,并未走远,只在山门附近寻了一处林木掩映、相对僻静的角落停下。
刚一站定,殷听雪便挣脱了他的手,声音清冷地开口:“方才寺中之事,我曾经历过。”
陈易回过身,看向她。
他心知这无明世界中景象大多是她记忆与心绪的显化,她经历过类似场景并不奇怪,但此刻她能主动提及,是否意味着,在她复杂难明的心绪中,对自己的信任,终究是多了一分?
殷听雪目光投向远处依旧喧闹的寺庙方向,语气平缓地叙述:
“那年,母亲带我来参加这法会。也是这位高僧,当众说我有佛相。”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那时,是母亲立刻挡在我身前,与那高僧周旋。我那时懵懂,不知深浅,见人赞我有佛相,心里甚至还隐隐有些…庆幸。”
“然后呢?”陈易追问。
殷听雪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什么温度的弧度,带着几分自嘲:“然后?然后在那法会之上,不知为何,我便度了那些人。由此,便沾上了药师佛的因果。这场法会,名为药师佛解厄消灾大法会,我既行了药师佛度化众生之事,便是无形中承接了祂的衣钵,便是要成就药师佛的果。”
陈易闻言,沉默了片刻。
原来如此,前世小狐狸那看似突兀的转变,根源果真在此,便是被强加的佛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