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纲知道他的心思:“那就算了,荟如也不是外人,咱们看着长大的,不用额外照顾。”
“也对。”方素缃低下头,没再坚持。
刚吃完饭,黄阿姨就跟他说:“小周,你的衣服都收拾好了,放在门口,明天回镇里记得带上。”
“哎,谢谢阿姨。”周覆客气地说,“每回都麻烦您。”
“没事的。”
黄阿姨是家里的老人了,方素缃锻炼出个心腹来不容易,从京城到西南,在周家工作的人员一再精简,日常的就留了她一个。
周其纲坐了会儿,便带上儿子出了门,沿着院内的林荫道走。
“我听说,你们镇里的光伏项目快落成了,计划书是你写的?”周其纲走了几步,抬眼问他。
周覆跟他并排走着,他人高,不时就要拂开挡住视线的绿枝。
这个项目是他申请了很久的,因此对答如流:“是,白水镇是广黔县最偏的一个乡镇,虽说离省城不远,但因为地理劣势,交通不便,经济发展总也不上去,光靠养几条鱼远远不够。那天省发改委的同志和我去考察,发现水库周边几百亩滩涂都闲置在那里,当时我们就商量,是不是可以采用渔光互补的模式,上层做发电基地,下层搞水产养殖。”
归鸟的啼叫声里,周其纲微侧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儿子脸上,像是要透过这张成熟稳重的面孔,找出几分过去少年恣意的影子。
“想法是好的。”他斟酌着用词,“但爸爸还是想提醒你,白水镇的穷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各村有各村的苦法儿,可以说已经症入膏肓,谁来当这个大夫,都想一刀切了病灶,彻底根除,但根本办不到嘛。”
周覆也清楚情况,他说:“我知道,所以说产业扶贫急不得,边做边调整,不能冲动,也不宜墨守成规。”
周其纲眼底隐隐泛着微光,是骄傲,也感慨,还有些许对岁月流逝太快的怅惘。
仿佛眨了眨眼,就已经是儿子辈建功立业的时代了。
他欣慰地说:“稳稳当当地去做,做出成绩了,爸爸第一个去看。”
“那还是别去,口头表彰一下就得了。”周覆摸了一下鼻子,“兴师动众的,一大帮人陪着,非把老黎吓个半死,他胆儿小。”
又走了几十步,周其纲停了话头。
他负着手,目视着前方的小径,转而问起来:“我听说,江雪也到你们镇里去了?”
“还用听说?”周覆瞄了一下他爸,“这世上有事能瞒得过您吗?不应该是她到白水镇的第一天,您就知道了吗?”
“这你就错了。”周其纲伸手指了指他。
周覆哼了声:“哪儿错了?”
周其纲说:“她还没去白水镇,我就知道了。”
“得得得。”周覆不耐烦地掸了下手,“有什么指示,说吧。”
周其纲说:“还要指示?她姑娘家身体弱,年纪又小,你一个大男人,工作之余多顾着点儿她,让她住在镇政府里,也是这个意思,你们那儿安全,条件也比学校好些。”
早知道没有那么巧的事。
周覆狐疑地笑:“爸,我发现你对她特上心,就因为她舅舅是你部下?”
当年他们分手,周其纲就有些庆幸地说,江雪不进我们家的门也好,这一世少受多少委屈,少看多少莫须有的脸色。
和平时说客套话不同,周覆能听得出来,老头儿这一句是真心的。
“我因为什么还用跟你汇报?”周其纲挑起眼皮斜他,“说说吧,她在白水镇怎么样?”
周覆也懒得知道,他叹了口气:“挺有韧劲儿,她也从不叫苦叫累,把一帮初一的小鬼管得服服帖帖,下了班还要翻山越岭地去学生家,就为了让人家父母支持她念书。”
周其纲徐徐地问:“没出什么事吧?”
“她倒没事,我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
周覆把裹成猪蹄的手抬起来:“就这个。那学生家里住得偏,我上山去找她的时候,把手割破了。”
“该,你应得的。”周其纲照着他的手腕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