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没有开大灯,光线晦暗。
无数的戏服,从天花板上悬挂下来,或是在墙边的衣架上挤作一团。
层层叠叠,影影绰绰。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些宽大的水袖,华丽的衣袍,像一个个沉默鬼影,静静地注视着闯入的不速之客。
整个店铺。
唯有一道细弱、诡异的哼唱声,从店铺的最深处,幽幽地传来。
那哼唱不成曲调,断断续续,咿咿呀呀。
像一台老旧的留声机,在播放一张被划花了的唱片。
无执的视线,穿过那片鬼影般的戏服森林,直射声音的源头。
店铺的角落,背对着他们,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一位老妇人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是一个等身的人形模特。
模特身上,穿着月白色的男式戏袍,蟒吞口,箭袖,上面用金银丝线绣着繁复的流云纹,华美异常。
老妇人伸出一只枯柴般的手,正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件戏袍的衣角。
她的口中,正哼着那不成调的曲子。
仔细一听,依稀能辨认出是昆曲《游园惊梦》里最有名的一段。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生了锈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那婉转哀伤的唱词,被她哼得如同鬼魅的呓语。
谢泽卿死死盯着老妇人的背影,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这老妪身上,有另一道魂魄的臭味。”
无执仿佛未闻,迈开脚步,无声地一步步穿过那些悬挂的戏服,停在老妇人身后约三步远的地方。
这个距离,他能更清晰地看到那件被供奉般穿在模特身上的戏袍。
做工精良,用料考究,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只是款式,已经有些老旧了,是陈伶那个年代,最时兴的样式。
老妇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多了两个人。
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边抚摸着戏袍,一边用那鬼魅般的调子,反复哼着那几句唱词。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她枯瘦的手指,顺着衣角,缓缓向上。
指尖划过金线绣成的流云纹,最后,停在了戏袍的领口处。
那里,用极细的丝线,绣着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字。
【伶】
与那剧院废墟牌匾上,一模一样的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