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执没有回头,站在水幕之下,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冰凉的身体。
水汽蒸腾而上,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无执那张清俊出尘的脸,在氤氲的水汽里,显得愈发不似凡人。睫毛被水珠沾湿,又黑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热水器。”
“热……器?”
鬼帝发现这个小和尚说的每一个词,他都听不懂。这感觉,比当年面对百万敌军还要让他感到无力。
他看着无执闭上眼,仰起头,水流顺着他优美的下颌线滑落,划过喉结,没入锁骨的深陷处。
鬼帝感觉自己的魂体,似乎都有些不稳。
周遭那股来自九幽的阴寒之气,竟被这小小的浴室里蒸腾的暖意,驱散了些许。
鬼帝沉默了。静静地飘在角落,看着年轻的和尚,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方式,进行名为“洗澡”的仪式。
无执很快冲洗完毕。关掉水,浴室里只剩水滴从他下颚滴落的“滴答”声。
他拿起旁边挂着的半旧白色毛巾,擦拭着身体。擦到一半,他动作一顿,侧过头,看向依旧飘在那里的鬼帝。
“你不出去?”
鬼帝凤眼一挑,帝王的威严再次上线:“朕乃鬼帝,不死不灭之身,魂体无垢,何须回避?”
言下之意:我看你是你的荣幸。
无执沉默片刻。然后,当着鬼帝的面,拿起干净的僧袍,开始慢条斯理地穿着。整个过程,神色坦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忸怩或不自在。
反倒是鬼帝,看着白玉般的身体被衣物一寸寸遮盖,眼神竟有些无处安放。待无执穿戴整齐,再次变回清冷禁欲的僧人模样,鬼帝暗暗松了口气。
无执擦着还在滴水的头,越过他,推门走了出去。
“跟上。”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鬼帝有些恼怒地跟了上去。
这秃驴,竟敢命令朕?
他飘出浴室,只见无执已经走回了之前那间禅房。
禅房里只有一桌,一床,一蒲团。
简陋得令人发指。
无执将湿毛巾搭在桌沿,盘腿坐回冰冷的床板上。
“你暂且待在这里。”无执看着他平静道。
“为何?”鬼帝蹙眉,“朕要去何处,还需你来置喙?”
无执抬起眼,那双墨色的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你无法离开这里。”
他的目光落在鬼帝身上,眼眸深邃如古井,映不出半分波澜,仿佛眼前这个散发着滔天怨气的存在,与桌上那盏快要熄灭的油灯并无不同。
鬼帝嗤笑一声,带着帝王与生俱来的傲慢,以及一丝被冒犯的薄怒:“笑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还没有朕去不得的地方。”
说罢,懒得再看无执一眼,玄色的身影化作一道凝实的黑烟,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决绝,如离弦之箭般,径直朝着门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