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字几乎没从他嘴里念出来过,乍一念起,他竟不知念出来的时候会这样好听。
轻柔细腻,像在念诗,又像在唱歌,动听得和三四月里的春风一般,拂到人身上就叫人酥了骨头,实在缱绻难忘。
可是这样一个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让人熨帖舒心的人,到底是怎么了,却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成这样?
裴云鹤继续望着那边,将孟川拦在了身后,不欲也完全不敢惊动单吟。
她正曲着腿坐在地上,刚刚还支着头,这会儿头又深深埋进了放在膝盖处的臂弯里。
裴云鹤看不见她的神情,光是见她肩头起起伏伏地抽动,一小团蜷着,和受伤的小猫小狗似的,他一只手便能抱得起来,心里便已软得没边。
那哭声,的确也和小猫小狗哼唧似的,哭得裴云鹤心里痒挠挠。
冲动最猛烈时,他好想过去将她扶起来,再摁在自己的心口处,甭管会不会洇得衣服上湿漉漉的,他也要她将心里那股子抓挠的感觉给抚顺了。
可他终归还是理智的,看了半晌,看她埋头哭了一会儿又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抹眼泪,晶莹的泪珠滑了满脸,手背胡乱一抹过去,脸颊上也泛起一道道与眼尾一般的洇了水渍的绯红。
就像无人涉足的森林里,天生地养出的不谙世事的精灵,那泪珠和清晨的朝露一般剔透可人,惹得人无端想去将其掐破,却又实在舍不得。
裴云鹤看不下去了,越看心里越痒得难耐,他回身蹙眉,压着声音问孟川:“班里有人欺负她?”
孟川哪晓得,懵里懵气:“没听说啊。”
“那是被老师训了?”
似乎也不该。
她这样的女孩子没得哪里不好。
正琢磨着,前头忽然窸窣几声,裴云鹤的目光又移了过去,却见单吟大概是哭完了,起身细细整理好衣物又要往外走。
裴云鹤压着孟川的脑袋和他一起蹲下,自始至终没让单吟晓得他们也在。
“走。”
等单吟走出了段距离,裴云鹤二话不说拉着孟川跟上,孟川跟在后头觉得裴云鹤这人莫名其妙,叫嚣几声,裴云鹤也不理他。
单吟循着小道走,很快又走出了这片园子,回了在回形教学楼的班上。
午休的时间还未结束,班里零星几个同学还趴着睡得正香,其余的要么是在宿舍楼休息,要么回了家休息。
裴云鹤看见单吟就这么老老实实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她回来之前去洗了把脸,脸上的眼泪倒是都擦干净了,只有眼尾还留了一抹红印。
可她总是低着头,谁也不看,谁也不理,仿佛自己就是这儿所有人人生中的一个过客,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自然,那抹红印也不会被别人瞧见,也显得无关紧要。
可偏生有人的目光就从万千尘埃中坠落在她身上。
裴云鹤站在班级门口,喉头滚动了下,紧抿着唇。
“进不进去你?挡这严实。”
孟川在他身后催促,拍了拍他的胳膊,自个儿挤进门去,窜到座位上又呼呼补觉起来。
而裴云鹤眼里只有正伏笔疾书的单吟。
他突然很好奇,好奇她到底哭什么,又怎么能这样快地调节好情绪,更是在写什么写得这样专心。
不过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女生,先前还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转头又坚韧得像腊月里的寒梅。
她在这里上学,能受什么委屈?
又怎么会有这样坚韧的心性?
思绪盘根错节,在他的脑海里深扎了根,于是他脚步迈出,明明去自己的座位有更近的路,却还是要拐过几个过道,状若无意地路过单吟的位置。
单吟压根没有察觉,依旧埋着头写写划划,裴云鹤觑眼一看,脚步顿了一下。
他还以为她在写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却没想到桌面左边是寻常一本数学习题册,右边放了几张草稿纸,满满当当正写着左边一道错题的应用公式。
不至于。
真不至于。
就那么一两秒的功夫,裴云鹤将那题干看了一遍,是有点难度的题目,可也不至于做不出来就哭成这样吧?
他好诧异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之后从斜后方瞄着单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