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沉重得如同挂上了千斤巨石,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他用左手死死撑住自己汗湿的下巴,试图用那点刺痛感保持清醒,但眼前课本上的字迹已经开始模糊、旋转,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忽忽地向着黑暗的深渊滑落。
“喂!张辰!”旁边的同桌,一个眼神机灵的男生,早就注意到了张辰魂游天外的状态。
眼看巡视的语文老师那严肃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他们这一排,同桌立刻用胳膊肘狠狠地捅了张辰肋下一记,力道不轻,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急促的警告,“醒醒!老师过来了!”
“嘶——!”肋下传来的尖锐痛感让张辰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像过电般剧烈一颤,瞬间从昏沉的边缘被强行拽了回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猛地抬头,正好撞上语文老师镜片后那两道严厉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扎在他脸上。
巨大的惊吓让他头皮发麻,肾上腺素狂飙。
他几乎是本能地挺直了几乎要弯成虾米的腰背,把语文书高高举起,几乎要挡住自己的脸,用尽全身力气,扯开干涩的喉咙,发出比周围同学都高亢、都“投入”的朗读声: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那声音洪亮得甚至有些变调,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慌张。
趁着语文老师那审视的目光终于移向下一个目标,张辰才敢微微侧过头,飞快地瞥了同桌一眼。
他急促地喘息着,额角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由衷的感激。
他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谢了兄弟!”
随即立刻又转回头,继续“专注”地、大声地朗读着,只是握着书本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指节泛着青筋。
教师办公室里弥漫着清晨特有的、混合着咖啡、茶叶和纸张油墨的气息。
阳光透过宽大的窗户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几位老师或坐在自己位置上闲聊着周末见闻,或埋头在教案本上奋笔疾书,为新一天的课程做准备。
顾晚秋坐在自己靠窗的办公桌前,背脊挺直。
她面前的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只有几本教材和笔筒。
她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备课时的专注,但那双恢复了清冷的眼眸深处,却沉淀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寒冰,冰冷而坚硬,酝酿着某种决断。
她放下手中正在翻阅的教案,动作自然地拿起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亮起,映出她平静的侧脸。
她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解锁,动作流畅而精准。
找到那个几乎被遗忘在通讯录角落的名字——张伟强——她的指尖没有丝毫犹豫,点开了短信编辑框。
屏幕的冷光映在她眼底,折射出无机质的寒意。她开始输入,指尖敲击屏幕的力道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
【我知道你在家里装了监控。给你一天时间,全部拆干净。今天之后,如果我在家里任何一个角落再发现摄像头,后果你知道——离婚。】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简短、直接、毫无转圜余地。
没有质问,没有愤怒的宣泄,只有冰冷的陈述和最后通牒。发送键被用力按下,屏幕显示“发送成功”。
她甚至没有等待对方可能回复的任何迹象——无论是辩解、哀求还是愤怒——仿佛发送这条信息本身,就是完成了一项必须的、清除垃圾的程序。
她直接退出了短信界面,然后,手指再次快速滑动,精准地找到了刚刚发送的那条信息记录。
指尖悬停在删除键上,没有丝毫迟疑,轻轻一点。
记录消失。屏幕上干干净净,仿佛那条充满威慑力的信息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