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确实可以造出能识别人脸情绪的机器。”陈拾安继续说,“但我们能不能教会一个老师,当他看见孩子低头擦眼泪时,不说‘这点小事至于吗’,而是蹲下来问一句‘你还好吗’?”
他环视众人:“你们想建一万间标准心理咨询室,配一百万个AI助手。可如果房间里坐着的老师只会填表、走流程、怕担责,那么无论装修多温馨,设备多先进,那都不是安全的地方。”
有人皱眉,有人低头记录,也有人轻轻鼓掌。
最后他说:“真正的心理安全,不在墙上挂着的资质证书里,不在系统生成的风险等级里,而在一个孩子敢不敢说出‘我很难受’的那个瞬间,是否有人愿意放下手里的活计,抬起头,认真看他一眼。”
散会后,周副司长特意留下他。
“你知道刚才有多少人觉得你不合时宜吗?”他笑着问。
“知道。”陈拾安也笑,“但我更知道,有十三个地市教育局的负责人,在会议中途偷偷加了我们的联络方式。”
周副司长沉默片刻,递给他一份文件:“这是即将发布的《中小学心理教师从业规范(试行)》,我们加了一条:**凡申报心理教师岗位者,须提供至少一百小时非功利性倾听实践证明,且不得将咨询对象信息用于个人职业发展。**”
“这条,是你逼出来的。”
陈拾安接过文件,轻轻折好放进衣兜。
春天来得悄无声息。冰雪融化,溪水重新流淌。山里的孩子们陆陆续续回到“倾听角”,有些人带来新写的诗,有些人只是静静地坐着,听别人的故事。
某天傍晚,阿岩独自前来,手里攥着一张纸。
“老师,我能……播一段录音吗?”
陈拾安点头,帮他接上设备。
音响里传出稚嫩的声音:“妈妈,今天我扫雪的时候,写了‘我在’。有个同学问我什么意思,我就告诉他,这是告诉世界,我还活着。他还说我傻,但我觉得……挺好的。”
停顿几秒,他又说:“妈妈,我想你了。可是我不再怪你离开了。因为你一定也很累吧?对不起,以前我没说出来。但现在,有人听我说话了。”
录音结束,屋里静得能听见呼吸。
陈拾安没说话,只是轻轻抱了抱他。
那天夜里,他又打开录音机,放入一盘新磁带。
“各位,我是陈拾安。”他说,“今天是三月十五日,惊蛰刚过。大地苏醒,万物萌动。我想告诉你们:
**软弱不是缺陷,沉默不是懦弱,哭泣不是失败。**
这个世界总要求你们坚强、优秀、永不放弃,
可没有人教你们如何带着伤活下去,
如何在黑暗中仍相信光的存在。
所以,请记住:
你的痛苦不必有意义,
你的存在本身就足够珍贵。
无论此刻你是蜷缩在床角,还是强撑着挤出笑容,
只要你愿意发出一丝声响,
就会有人穿越千山万水,只为回应一句??
**我在。**”
他按下停止键,将磁带封存。
窗外,春雷隐隐滚动,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