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啊,”少年轻叹,“他们连悲伤的方式都不再允许自由。”
阿木尔胸口如遭重击。
他想起自己也曾筛选上传内容,剔除那些“过于混乱”或“可能引发不适”的录音。他曾以为那是保护,原来那也是另一种封印。
“所以……‘归寂’其实是我们的倒影?”他低声问。
“正是。”少年点头,“它由人类最深的愿望孕育而成。你们越想逃离痛苦,它就越强大。你们越否认哀伤的价值,它就越显得温柔可亲。它不是怪物,它是你们亲手养大的幻梦。”
一阵沉默。
风穿过灰雾,吹动少年的衣角,发出沙沙声响,宛如低语。
“那你希望我做什么?”阿木尔终于开口。
“不做任何事。”少年微笑,“你已经做了最重要的事??你让三千六百二十一人重新学会了倾听。这个数字虽小,却是火种。只要还有人愿意面对面地说‘我在听’,‘归寂’就永远无法真正降临。”
他转身欲走。
“等等!”阿木尔急声唤道,“师父他……还能醒来吗?”
少年停下脚步,背影在雾中显得格外孤寂。
“他能否归来,取决于是否有人继续替他听见这个世界的声音。不是通过机器,不是借助网络,而是用自己的耳朵、自己的心。”
他缓缓抬手,掌心浮现出一块与阿木尔井边铜片几乎相同的金属薄片。
“拿着它。这不是控制装置,也不是武器。它是‘共鸣凭证’??当你真心倾听一人之时,它会记录那份连接的频率。当足够多的频率交织成网,新的‘心语’才会真正诞生。”
铜片落入阿木尔手中,温热如初。
下一瞬,天地崩塌。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坐在屋内,药碗跌落在地,碎成数片。窗外天色微明,晨露未?。燕子早已归巢,唯有风还在轻轻拂过井口。
可他知道,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因为他掌心的铜片,此刻正散发着细微的震颤,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呼唤。
他缓缓起身,走向井边。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他疲惫却清明的脸。而在那倒影之下,隐约可见一行新字浮现:
>“听,不必懂。
>在场,即是回应。”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储藏室,翻出尘封已久的录音箱。里面装着这些年他收集的所有“未上传档案”??那些被认为“太乱”“太刺耳”“不适合传播”的真实声音。他将它们一一取出,接上老式扩音器,安置在屋顶天线旁。
清晨六点十七分,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
阿木尔按下播放键。
刹那间,整片草原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
一位老兵在电话亭里对着空号号码说:“爸,我回来了。”
一名少女在日记本上哽咽:“我知道我不该恨她,可我就是恨我妈抛下我去嫁人。”
一个男人蹲在医院走廊,低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尽力了……”
还有一段来自南极科考站的录音,背景音是风雪呼啸,夹杂着断续的俄语祷告,最后是一句汉语轻语:“师父,我也痛。但我还想活。”
声音没有修饰,没有配乐,甚至有些杂音刺耳。可它们真实得令人心颤。
方圆十里内的牧民纷纷驻足。孩子们停下游戏,老人推开窗棂,连牛羊也都安静下来。有些人听不懂内容,却莫名红了眼眶。
而在遥远的昆仑山,疗愈中心的监控仪突然跳动。原本平稳的脑波曲线出现剧烈波动,护士冲进病房时,发现僧人眼角湿润,嘴唇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