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陆知昀的聊天框里很快就有了第一条消息,可惜事实并没有如我所愿,我和陆知昀之间的沉默由我打破,我决定把“禁止自大”这四个字刻在大脑皮层上让自己每天念三回。
这个转折发生在我去伦敦旅游的前三天。
那天下课后我就去了超市采购旅行要带的东西,进去时只是天阴下来,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大雨倾盆。
来爱丁堡四舍五入也大半个月了,我渐渐发现这个城市好像也没有网上攻略上写的有那么多雨天,在需要背着我和板砖一样沉的电脑出门的时候,我心存侥幸地把伞从包里拿了出来。
然而现在的情况有些棘手,外面甚至不是一场小雨。虽然在爱丁堡下雨不打伞不是一件奇怪事,路上的人们神色如常地冒雨走着,可我今天穿的不是防水的冲锋衣外套就算了,我不防水的书包里装着电脑和我的笔记本,手上还拎着刚买的一大袋东西。
死沉。
即便我能坐公交回公寓,就从超市门口到公交站的这点距离就够我淋的了。
我说不准为什么总有巧合发生在陆知昀和我之间,但在我下雨天没伞不知道怎么回去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陆知昀就和天使没有什么两样。
“你是不是没伞,我开车来的,带你一起回去。”我原本注意力全在外面的大雨上,心里还在盘算我等上多久大雨才会变成小雨,陆知昀的声音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传过来。
耳边全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我听见陆知昀在说话,四下看了发现超市门口就站着我一个人,才反应过来他原来是在叫我。
陆知昀淋了些雨,额前的发丝沾了了水垂在前面,手上提着的伞还在不断向下滴水。我不明白他既然要和我说话,为什么不干脆向我走得近一点,以至于我光在回忆他刚才说了什么没有给出回应。过了几秒陆知昀深吸了一口气,他沉沉地喊我的名字,用带着疑问的语气:“裴南?”
“嗯?嗯!”我把双手抱着的购物袋腾到一只手上,然后用空出的另一只手向上提了提快要滑落的双肩包带子,脸上挂着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的微笑,“好啊,那谢谢你,我今天正好忘记带伞了。”
陆知昀给我指了他的车,不远,在雨里小跑几步就能到了。可刚才雨下得那么大,我不知道陆知昀是如何透过漫着雾气的雨水发现我的。但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要刨根问底问清楚的,在这时我选择装傻的话或许是一个更好的解决方式。
我一言不发地跟在陆知昀的身侧,心里却不免有些不安。只粗略算了算,我和陆知昀的大部分见面里都是他在帮我,从我第一天落地爱丁堡到今天,或大或小的麻烦在我来到爱丁堡之后就没从我身上离开过。而我和其他人都刻意保持着亲密不足礼貌有余的社交距离,于是就只有陆知昀成了例外。
尽管这个“例外”也并不代表着我有意接近他,我只是顿时觉得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来报答陆知昀才能使我们未来能够平等相处下去,我不想让我欠他的好意越来越多,像雪球一样滚起来最后把我整个人都滚在里面。
最好是尽早偿还掉才是,在一年这个时限之内——等到我毕业回国可就没有机会了,陆知昀也许不把自己的随手行善放在心里,可我会一直记着。
积攒到最后的场面会不会变成,我记着一堆他的好意去找陆知昀的时候,被他公司的保安拦住。穿得比我都正式的保安铁面无私:“先生,没有预约不能见我们总裁。”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身子没来由地抖了一下。我挤在陆知昀的伞下,肩膀碰到肩膀的距离,陆知昀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我的颤抖,他包含着诧异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犹豫了片刻还没开口只是动了动嘴唇,却已经走到了他的车前。
陆知昀解锁了车子想给我开门,我赶紧把他拦住:“不用!”
说完我很自觉地用最快的速度鱼一般地滑进了副驾驶里。哗哗的雨声被车窗隔绝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松了一口气。
我曾经听过一个说法,车是男人的第二张床。我住陆知昀的隔壁却连看都没有看过他的房间,却猝不及防地上了陆知昀的第二张床,我忍不住偷偷打量着车里的装饰。
陆知昀从驾驶室那一侧上来,周身的空气里面立刻漂浮着和他身上一样的香水味,副驾驶上没什么常有人坐的痕迹,中控台的置物格里有半包没用完的纸巾,还躺着一只粉红色的小猪挂件。
陆知昀没有发动车,他慢条斯理地擦着身上的水渍。我没说话,整个车里就只有纸巾和衣料摩擦发出的轻微响动。
我怕一会儿陆知昀开车时分了他的神,现在不说等到家门口又会忘记,于是急忙表示:“谢谢你啊陆知昀,帮我这么多次我请你吃饭好了…就是我这周末要去伦敦几天,你等我回来我,你挑地方我买单。”
说话的时候我不安地摆弄着陆知昀车上放着的那个玛莎猪挂件,陆知昀气定神闲地看了我一眼,我在等着他点头说好,结果他抓住了我话里的其他字眼开始发问:“你要去伦敦?”
“对,我去玩几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于是我试图把我们之间的话题拉到我想要的主题上来,“这次我没带伞又麻烦你一次,你要是……没有时间让我请你吃饭的话我给你从伦敦带个礼物吧。”
我把“不想和我吃饭”换成了“没时间和我吃饭”,斟酌着用词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不住地用眼睛去瞟陆知昀的脸,想要从他的微表情变化里边找到答案来,同时我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咄咄逼人,笑得嘴角都要僵掉。
“我有时间,”陆知昀总算回答了,我一颗心放下来,抬眸等着陆知昀继续说下去,可他却不依不饶地抓着我话里的次要点,“你和谁去伦敦,一个人去吗?”
我不知道陆知昀为什么对我的伦敦行那么感兴趣,难不成他想和我一起去?还没等我回答,陆知昀就接着说说:“我本科在伦敦念的,呆了三年想换个地方就来了爱丁堡。”
他说了一个我申请时也给我发了offer的学校,考虑到伦敦生活费花销太高,我最终放弃了所有在伦敦的学校来了爱丁堡。
陆知昀告诉我他在伦敦读的本科,那么意思我刚才说给他专门从伦敦带点纪念品回来未免有些多余,都是些他看腻的,我了然地对陆知昀点了点头。然而陆知昀似乎有些不满意我这样的反应,直勾勾地看着我,忽地又笑了。
我心里五味杂陈的,就像我之前羡慕陆知昀能老点外卖,现在我羡慕他能不在意学校的评价,只是因为想换个城市就“倒读”……我还想再接着提醒一下陆知昀,最好今天就把我请他吃饭的时间和地点就敲定了。明明刚才陆知昀已经答应了我,此时我却没来由地害怕他心里我看不到的那一面实际上在思考怎么拒绝我微不足道的报答。
“你别捏了,猪都要被你捏坏了。”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陆知昀猝然间轻嗤了一声,伸手拿过了被我捏在手心里蹂躏的粉红小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