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安国公府,秦栀和沈厌在礼官的主持下依次行同牢礼,合卺酒,结发时,沈萌递上红香囊,礼官缠好发丝塞入其中,沈萌欢笑着将其放到枕下,想去拉秦栀说话,又被尤氏扯开,颇不情愿的努了努嘴,到底还是乖乖站在旁侧。
安国公尚在北境,沈厌生母俞氏亡故,故而天色将黑时,两人在礼官引领下去沈家祠堂祭拜先祖,才至廊庑,便听到有人急急来报。
隔着这样近,秦栀自然也听到了消息,不由僵住脚步,余光下意识往外瞟去。
一行身穿玄色甲胄的将士自北门进入,步履肃重从容,待到近前分成两列,当中有人走出,先前是坐在轮椅上的紫袍中年男人,面庞冷硬,满头银发。
“舅舅?”沈厌喃喃。
秦栀惊讶,看了眼中年男人,又看向沈厌,他俩眉眼间仿佛有些相像。
怔愣间,沈厌转身疾步快走,几乎是冲到男人面前,拱手揖道:“舅舅!”
来人正是俞家仅存的血脉,也是沈厌生母的三哥,俞家西。
当年徐州内忧外患,防御遭到重创,俞家上下守城不降,俞老将军及长子次子在战事中阵亡,三子侥幸活命,却自此残了双腿,成了废人,如今留守徐州任军中守备,数十年来困于军营,从未入京,今日却在沈厌婚礼上出现,不仅是沈厌意外,在场众人皆感震惊。
俞家西抬起右手,托住沈厌的手臂将人扶起来,同样狭长深邃的眉眼微微凛着,自上而下的仰视并没有令他处于不堪境地,相反,如鹰隼般的锐利目光令人不敢直视。
“多年不见,长大了,有自己的家了。”
闻言,秦栀垂首上前,与沈厌站在一起,再次朝俞家西福礼作揖,唤“秦家四娘见过舅舅。”
俞家西颔首:“好,很好。”
接着轻叩轮椅扶手,眼眸往侧后方瞥去,道:“此番不只是我,还有你闻人表叔也来了。”
音落,人群中走出一位身量高大的男人,玄甲漆靴,通身上下透着股威严凌厉之感,然细看面容,却又有种儒将风范,长眉修目,鼻梁高挺,坚毅的唇抿着,实在称得上俊朗洒脱。
看年纪,比俞家西要小很多,但比沈厌又大些。
沈厌只听过闻人奕的名号,此番初见,便要挪动脚步揖礼问候,秦栀却没动,他转头,发现她神色惶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望向来人,似被吓到,眼波几经流转,最终垂下睫毛,附上他的脚步。
“见过闻人表叔。”
闻人奕点头,继而推动轮椅往前厅走去,沈厌生母已故,他们便是沈厌的家人,婚姻大事,自然是要亲临观礼。
敬茶,改口,收份子钱。
秦栀自始至终都循规蹈矩,就算双手捧着茶盏举到闻人奕面前时,她都做到了面不改色。
只是等待喝茶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以至于秦栀似乎能听到闻人奕拇指摩挲茶盏的动静,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便连呼吸都屏住,大气都不喘的站在那儿,想再听时,空盏递过来,她恭敬接过,转而交给红景。
秦栀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的房,只觉得踩着棉花轻飘飘便到了,公府的女婢将人领到后,金喜嬷嬷便让她们准备热水,自己则携红景和红蓼入内室,稍打量一番,各自循着秦府的规矩整理布置。
秦栀端坐在床榻上,双手捏着扇柄出神,她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场合再见他。
当然,心情也难以形容。
不如想象的那般痛快,反而很心虚,还有点莫名其妙的羞愧。
当年闻人奕途径沂州驻扎练兵,外祖父及大舅舅等人前去
支援军医,偶然得知了二舅妈的侄女跟闻人家的表外甥结亲,便攀了亲事,实则袁家和闻人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闻人奕为人谦逊,从未托大拿乔,轻慢袁家。
外祖父让他们这些小辈唤他表舅舅,秦栀不肯,总是脆生生喊他将军,闻人大将军,他也不介意,笑着应下。
今日,她唤他闻人表叔,他也应了。
秦栀捏着团扇,心绪不定。
或许他早就忘了自己的表白,忘了那晚她如何费尽心机算计他,强迫他,妄图占有他,更或者,他从未放在心上,从来就没把她当做大人。
外祖父曾说,闻人奕是为苍生而生,注定不会属于某一个人。
秦栀听不懂,在她看来,成家立业,并不冲突,而闻人奕的拒绝,其实只是简单的不喜欢,不够喜欢罢了。
“横竖你总要娶妻的,我等你!”
“我不需要你等。”
“我偏要等!”她像气急败坏的小兽,拢着薄罗裙衫紧咬着唇瓣,浑身都在发抖,还不想让他看出脆弱,迎着光便回望过去,“一日等不到,我可以等你一月,一月等不到,我便等你一年,朝朝暮暮,岁岁年年,你总会看到我的,也终究会喜欢上我的。”
闻人奕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平静的令人窒息,令她的不甘显得格外无力,更像孩子无能的叫嚣。
“我不会娶妻。”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