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宝大会刚散场,西市热闹得如同烧开了的锅,人挤人,摩肩接踵。张仪骞蹲在粟特商人坎吉的摊位前,两根手指头捏着个新罗青瓷瓶,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这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金光,瓶身上刻着的八思巴文连起来,竟是个“?”字佛偈。
“二十贯!多一文就让林姑娘放蛇咬你!”张仪骞操着半生不熟的粟特语砍价,一边说,一边还晃了晃腕间的铜钱蟒。那铜钱蟒也配合着他,吐着信子,模样挺吓人。林晴儿抱着胳膊在旁边冷笑,她今儿穿了件鹅黄襦裙,裙摆上绣的蛇纹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透着一股不好惹的劲儿。
坎吉被他这架势弄得急得直抹汗,大声辩解道:“这可是新罗王室的新罗青瓷,哪能这么便宜!您瞧瞧这工艺,这质地,二十贯可买不来!”他的粟特语里带着浓浓的着急和不舍,眼睛紧紧盯着张仪骞手里的瓶子。
这时,秦劲拎着横刀从人群里挤过来了。他这刀柄上还沾着点血,看着有点吓人。秦劲开口说道:“查到了!那胡商说残页是从龟兹黑市淘来的。”张仪骞让秦劲帮忙去查佛经残页的来历,龟兹黑市路途遥远,看来线索断了,打算先回去再说。
坎吉拦着不让走,说不能不买东西就平白吓唬人。
“坎吉掌柜莫要欺生。“张仪骞举起瓷瓶对日而照,釉面在阳光下泛出诡异的青灰色,“新罗青瓷需用金刚山白土,烧成当如碧潭映月。你这胎质粗粝似沙州陶窑,怕是连十五贯都不值。“
粟特商人紫髯颤动,镶着瑟瑟石的腰带撞得叮当响:“尊贵的拓揭(粟特语:主人)定是错看了!“
“且慢!“忽有头戴垂缨冠的倭人挤入人群,腰间银鱼符刻着“大学寮算生“字样。他对着瓷瓶三拜方道:“在下遣唐准录事阿倍广成,此物纹样实乃新罗古篆,应当是新罗青瓷。”
张仪骞嗤笑出声:“广成兄怕是把《汉书?西域传》读岔了,这分明是吐蕃苯教的雍仲纹。“说着就用棍子在地上画着胡乱编造的雍仲纹,惊得倭人忙不迭翻开《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狂记。
阿倍广成接着说道:“方才见章异仙大人您重金竞拍那佛经残页,在下实在好奇,不知为何如此看重这残页呀?”
张仪骞眼珠一转,心里琢磨着怎么应付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他指尖轻轻一转瓶底,就听见“咔嗒”一声,瓷瓶竟然展开一幅巴掌大的《黄海堪舆图》,那金线勾勒的航线直直地指向新罗金刚山。这一下,把旁边的人都惊到了。辩机残魂在他识海里也坐不住了,突然惊呼:“这纹路暗合《灵枢瑜伽论》残页!”
“这画的是东渡航线”阿倍广成凑近了仔细看,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法相宗玄?大师东渡时,可是带着《大般若经》等五千卷经书呢。”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鎏金香囊,香囊里面刻着法脉传承??玄奘传窥基,窥基传慧沼,慧沼传智周,智周传玄?。这一串名字,可都是法相宗里响当当的人物。
辩机残魂听到法相宗几个字,便附体张仪骞,顺着问道:“如今法相宗怎样了”阿倍广成听他这么问,轻轻叹了口气,顺手帮林晴儿扶正了被风吹歪的帷帽,说道:“玄?大师说过,法相宗精义深奥,如今在长安,已经少有人研习了。倒是贞观年间圆测法师回新罗后,在庆州佛国寺讲经说法,很是受当地人推崇呢。”
辩机听到法相宗已经没落的情况,怅然若失,指尖无意识结出无畏印。瓷瓶受佛法激荡竟自鸣响,梵音袅袅中传诵经声。
倭人学者却对着张仪骞倒头便拜:“章异仙大人定是玄?大师说的罗汉转世!“手中狼毫已将青年画成三头六臂的菩萨相,经卷边角还歪斜注着“唐国奇人异事录“。
张仪骞回过神来,眼睛一瞪,突然揪住坎吉的衣领,把不良人腰牌“啪”的一声拍在摊位上,大声说道:“跟我们去趟衙门,聊聊这青瓷瓶的来历??”坎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脸色惨白,粟特语一股脑地冒出来:“官爷饶命!这瓶子是三个月前,有个新罗行脚僧抵押的!”
张仪骞可不管他说什么,直接把他拉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准备好好审问一番。秦劲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横刀在手中轻轻擦拭,那冰冷的刀刃反射出寒光,让坎吉心里直发毛。
“说,那个新罗行脚僧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张仪骞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坎吉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一丝破绽。
坎吉哆哆嗦嗦地说道:“他。。。他穿着一件破旧的僧袍,身材瘦高,脸上有颗黑痣,在左边脸颊上。对了,他说话带着很重的新罗口音。”
秦劲冷笑一声,突然用刀背狠狠地敲了一下旁边的桌子,“哐”的一声,吓得坎吉差点跳起来。“就这些?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要是敢隐瞒,你知道后果的!”
张仪骞接着问道:“他抵押这瓶子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或者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坎吉咽了咽口水,努力回忆着:“他说。。。他说这瓶子是他们寺庙里很重要的东西,但是他急着用钱,所以才拿来抵押。”
秦劲和张仪骞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感觉到这个事情没那么简单。秦劲继续逼问道:“那他有没有提到过和这瓶子有关的其他人?或者和龟兹黑市有什么联系?”
坎吉连忙摆手:“没有,真的没有!我只是个小商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官爷,您就放过我吧!”
“最后问一次,“秦劲从腰间解下条暗紫色的锁链,链节上布满蝌蚪状的咒文,“这九幽缚魂链专捆说谎者的三魂七魄,要是再不老实。。。。。。“他说着突然将锁链甩向旁边的石墩,只见青石表面瞬间浮现出人面状的幽蓝磷火,发出凄厉的哀嚎。
坎吉瞪大了眼睛,看着九幽缚魂链,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遇到麻烦了,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官爷,我说,我说!那和尚说这是灵山会的供奉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