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贞想到了那幅画,想到了戴着金扳指的手,想到了奶油涂在腰上的黏腻感,想到冷冰冰的餐桌托举着他,不着一物的少年被画家,被金主,被镜头,被炭笔,视奸的每一刻。
他没有像男模这样扭动身躯,他没有男模脸上的轻佻和兴奋,他全身都是紧张的,连脚趾都是紧绷住的,他感到羞涩与耻辱,完全没有眼前的男模驾轻就熟的风姿。
忽地,虞贞站了起来,他低声说:“唐总,我身体不舒服,想回车里待一会。”
这个要求不会被拒绝,唐绘即使不喜欢他,也不会拒绝这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要求,他是会做表面的,可是今晚,他拒绝了,拒绝得非常果决。
“坐好。”唐绘端起酒杯,目光紧紧盯着内裤半褪的男模,“别扫我的兴。”
虞贞被迫留下,公子哥们加入了乱局,都在起那个男模的哄,虞贞坐下来,视角被挡住了,他看不到男模有没有全褪下来,那些人疯了,站起来围起来,形成哄闹的圈。
唐绘递给虞贞一杯酒,毫无章法地问:“给我当秘书感觉怎么样?”
盘子里的水果少了,少爷们招呼服务员过来,酒水和新鲜水果上新一番。
虞贞客套地说:“挺好的。”
唐绘抓着他的用词:“挺好就是不好,哪里不喜欢?嫌工资太少?”
虞贞没有正式地上过班,也知道不能在老板面前抱怨薪资,“没,我对薪水很满意,但对自己的能力不是很满意,担心做不好这份工作,总是忧心。”
“漂亮就行了,我一开始要的就是这个,这些天,我为难过你吗?”唐绘倒是光明正大。
虞贞被夸漂亮该高兴,可唐绘话里有别的意思,指他虞贞也只有漂亮。
看起来唐绘的心情似乎不错,虞贞借机敲打道:“听说唐总上个秘书也挺漂亮的,能力也高,怎么会被开除?是做了什么违反原则的事吗?”
唐绘说:“算是,他不听话。”
这话有深意,虞贞眨眨眼睛,猜测了起来。
唐绘也没有要给他打哑谜,借着热闹的场合说:“上司都喜欢听话的下属,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交易所,所有人都是卖的,有人卖他的学历,有人卖他的能力,有人卖他的皮囊,每一种买卖都有不同的价格,想要过得好,就要敢于出卖自己,如果自己只有一张牌,那也不能按着不愿出,那可不是什么聪明的选择。”
虞贞故作糊涂:“唐总这话我就不明白了。”
唐绘握着酒杯,抬起来,似乎要与虞贞碰杯,虞贞顿了顿,望着唐绘的眼睛,片刻后出于身份压力,端起面前的酒水,抿了一口。
那一口微乎其微,并且在舌尖逗留了许久才吞进嗓子里。
虞贞借口说:“还要替唐总开车呢,不能喝多的。”
唐绘没灌他,闷了自己那杯酒,继续分享他的认知智慧:“有什么难懂的?就像前面的男模,他的资本就在于皮囊,有人愿意为他一掷千金,他如果按着不出这份交易,他就别想赚这个钱,也永远别想跨过阶级,他守着原则看起来很值得赞赏,但代价就是他这辈子都只能是个男模,想跨上更大的舞台就要舍得打牌,这个社会笑贫不笑娼。”
如果虞贞再年轻几岁,或许他就信了,唐绘这些话他在贺纹那儿早就领教过了,阶级打压人的技巧,他听得多了。
他没有反驳唐绘,他想听听唐绘的目的。
“你很漂亮,虞贞,”唐绘说:“我想你是知道自己的优势的,你甘心只做一个开车的秘书吗?”
哦,虞贞恍然大悟了。
他终于知道,唐绘上个秘书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开除了,也许搅黄公司只是个借口,或是欲加之罪,小道消息准确,却不十分明确。
虞贞顺着唐绘说:“当然不,是人都会想要向上爬的吧,除了生在罗马那些人会蔫了意志。”
唐绘很满意他的答案,面露笑意:“所以,你清楚自己的底牌吗?想往上爬,能付出什么?”
虞贞又跟他打起了哈哈:“唐总,我可以努力的呀,我还年轻,可以慢慢学的,您要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我会做好这份工作的。”
“那你觉得,我会有时间留给你慢慢成长吗?”唐绘射向虞贞的目光变得深邃了,昏暗无法遮掩强势,西装革履的绅士此时露出了他的獠牙和血盆大口。
虞贞和唐绘对视着,热闹的氛围停了下来,彼此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楚:“唐总,想要我?”
原来唐绘不是不喜欢他,而是太喜欢他,太喜欢他,才装出大尾巴狼的样子。
虞贞真是受宠若惊呢,他自诩能够看出男人眼里的低俗和欲望,却没想到丰富的经验也仍然会着了道,西装革履的绅士,腹有诗书的高材生,有着同样的下流。
唐绘笑得深意:“与其问我的意思,不如问问你自己,甘愿停留在什么职位。”
他不再装了,在这个夜场里,在半个月的体面之后,他露出了真面目。
虞贞在心里默默叹息,面上强撑出一个笑脸,“好吧唐总,您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卖关子了,唐总,我珍惜这份工作,以为这份工作会是我人生的转折点,原来我错了。”
虞贞推远酒杯,声线落寞却决然地说:“我想往上爬,想得到认可,想给自己塑造一个得体的形象,却不是想用这种方式,我是有家室的人了,我很爱我的老婆,背叛他的事我做不到,唐总,谢谢您给我这份工作,不过要让您失望了,我不出这张牌,另请高明吧。”
说完,虞贞站起来,不再做什么停留,他果决地走向来时的方向,唐绘无动于衷地坐着,势在必得之意丝毫未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