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野没再多说,驾轻就熟地开始扫雪。
安珏也没闲着,先往阶下走,有些垃圾沾了雪水会黏在地面,扫帚扫不动。她用鞋尖挑着,刮着,刮到簸箕里去。
一径走到最底,安珏顺势抬起了头。
像是感受到她的注视,袭野也垂下眼回看过去。
非常考验人的角度,他的下颌竟还是个漂亮的锐角,倾斜上挑的五官精致立体,却透出忧郁。
夜色潮湿,安珏隔着一层水汽和他对视,视线泛着柔光。
他目光清寂,几乎落了点痴,仿佛是在看水中的倒影。
两人撑到现在,说不尴尬是假的。
簸箕和心脏都装满了,安珏只得先将其中一个倒出来:“那个,他们都说你今天不来的。”
袭野也回过神:“是你说过,到了这天我就知道了。”
是先前两人坐在夜归的公交车上,袭野问安珏是不是领唱,是不是指挥,她只说,等到今天就会知道。
“现在我知道了,你钢琴弹得那么好。”
他看着她,毛衣上的雪水和露珠倒流回眼底。
安珏怔然,抬手一挽不存在的碎发,假模假样地谦虚了:“也没有很好。”又被他看得有点慌,干脆不装了,“好吧,我是弹得挺好的。但之前你问我的时候,我总不能说:我是四班的钢琴伴奏——嗯?为什么不用音乐非要乐器伴奏——因为我弹得超好——你夸自己怎么不脸红的——是你先问我的,我这不是话赶话了吗……这样多奇怪啊?”
她变换着声色,基于对彼此的了解,虚构出了本不存在的对话。
可话说出来,却更不自在了。
忸怩地抠了会儿手套,安珏懊恼不已,简直不像她。
然后袭野就笑了,笔直的肩线抖成波浪,浪头打过来,弥天盖地的。
先前的不快和龃龉,就这样被淹没、冲淡,消弭于无形。
安珏满腔温热,别过脸,也笑了下:“哎,这对我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
“你现在知道我合唱这天干什么了,可那天我问你生日,你不告诉我呢。”
他走下来,走近她,一句话刚起了头:“我——”
操场那端突然爆发一连串的轰鸣,他们扭头看过去。
有人正在放烟花。
每一簇冲上天,爆开来,都是颗粒饱满。明中上空霎时亮如白昼,看得人目醉神迷。
黑漆一片的鹏程楼,有些教室亮起了灯。从礼堂的角度看过去,刚好拼凑出两个字母:Y。J。大约是谁的名字缩写。
灯亮齐的一瞬,腾空的烟花凝成心形。看样子是一场别出心裁的表白。
楼里齐声在喊:抱一个,抱一个!
鹏程楼是高三的教学楼,再不到半年就要高考。这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但毫无疑问,这也会是他们青春记忆里,最后一场狂欢。
很快地,许多道手电筒从四面八方打了过来,不知哪个年级的老师气急败坏地在喊:“一个两个,要造反啊?!”
“你们现在什么时候知不知道啊?再一百多天就高考了,拿前途开玩笑?”
鹏程楼顷刻间炸开了锅:“救命啊,抓人啦!”
安珏作为一个围观者,竟然也跟着慌了:“我们赶紧走吧。”
可袭野岿然不动:“抓的又不是我们。”又忽然,他的声音放轻,像一尾飘忽不定的羽,“你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