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央闻言却摇了摇头,说:“不不不,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章瑶圃最重要的东西。”
赵庭燎好奇:“什么?”
姜央:“她是茅山传人啊,你忘了?”
“就这?”
“这就够了。”姜央说道,“红莲镇愿意为章瑶圃打破镇内世代通婚的旧俗,允许一个外姓女子嫁进来,必然是章瑶圃给了红莲镇的居民拒绝不了的东西。而一个道士——她能拿出手的,你说是什么?”
反正不可能是科学与自然。和神神鬼鬼有关的,那自然是——
“你个妇人,当真是狗咬吕洞宾!我好心送你前程,你却辱骂于我,这是何道理?”
这戏腔尖锐又刺耳,姜央循声望去,就见他们不知何时已经顺着人流来到了红莲镇公所办事处,镇公所门前那个不大的小广场此刻已经围满了人,但中央地带却被人群有意识地空出,留出一个不算小的真空地带。
在中间被留出的真空地带里,一群打扮的尤为特殊的人正在里面演戏。那里没有升起舞台,以至于姜央看不清里面的人的动作,只能从听到的戏腔来判断,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红莲戏”,纪念红莲女神姮不流的红莲戏。
周围的人群越来越挤,姜央被人流带着向戏场的方向流动。他皱起眉,下意识想推开拥挤的人群,却又在此时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戏腔:
“姮不流不求荣华,只愿盛世江山不落蛮族之手,纵然神形俱灭,也绝不受你们这帮狗官的诏安!”
“无知妇人!我等是官,尔等为民,既为民,自然是要听官的。今日这诏安你受也要受,不受也要受,哪里有你拒绝的余地!”
姜央被人流挤着向前,他离戏场越来越近,也能朦胧间看到几分戏场中的场景。
扮演官差的人穿着一身夸张的官服,脸上戴着鬼脸面具,正叉着腰,口若悬河地讲着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而扮演姮不流的人跪坐在地上,身上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脸上戴着的则是一副半哭半笑的面具。
那副面具姜央是这样熟悉,分明是他曾经戴过的【劳苦大众的面具】。姜央至今忘不掉那副面具上脸时给他带来的无力感,那种似乎无论如何都抵抗不了、只能被动接受这个世间无穷无尽的恶意的无力感。
恍惚间,姜央觉得自己的脸皮都在隐隐发痛。
官差一脚踢到姮不流的身上,鬼脸面具仿佛生长在他的脸上一样:“我再问你一遍,这字你签是不签?这诏安你受是不受?”
“不签!不受!”姮不流仰着头,像是要摆脱笑哭面具的束缚,“姮不流纵然身死,不受朝廷桎梏!”
“好好好,你不签是吧?”官差冷笑一声,随即一挥衣袖,长长的袖子竟然将阳光都遮蔽。
眼前一阵黑暗,姜央听到官差说:“若是你不受诏安,我便让红莲镇的所有百姓都给你陪葬!”
说着,竟真有一个官差押来一位百姓,手起刀落,便砍下了百姓的头颅。
鲜血溅到姮不流的脸上,从眼角一直滴落到胸口,形成诡异的纹路。鲜血在哭着的那半张脸上,对比另一半笑着的表情,在这个瞬间,甚至比鬼脸面具还要可怕。
姮不流声音凄厉:“你怎么可以随意杀人!他们只是无辜的平民!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姮不流的声音带着无穷无尽的穿透力,穿过姜央的身体,让姜央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悲伤她的悲伤。
官差却没有感觉到这种悲伤,他反而笑了起来,还是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大,仿佛穿越了云层,听在姜央的耳中,他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碎了。
一阵仿佛在身体内部穿透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不能呢?”
“我们是官,我杀人无罪!”
“你们是民,你死了活该!”
声音尖利刺耳,刺的姜央忍不住捂住耳朵。但是捂住耳朵并没有任何作用,姜央依旧能听到这穿透力极强的声音。
不过一瞬间,忽然铺天盖地地响起这句话。
身边的人似乎都在重复着这句话,不断重复的语句如同世间最恶毒的诅咒,要让姜央永世不得超生。
官差冲着上天大喊:“我们是官!”
有人跟着附和:“我们是官!”
官差笑嘻嘻地说:“我杀人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