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畅悠扬的钢琴曲如同溪流般在奢华的餐厅里响起。郑晓冰作为井高的大助理,拥有连接别墅智能音响系统的权限。
她拿出手机,熟练地操作几下,将林浩存给她的那首轻柔而富有节奏感的伴奏音乐调出来。
乐。。。
清晨五点,天还未亮透,城市仍在沉睡。井高已经站在阳台上,脚下是昨夜练站桩时铺的旧垫子,身上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冲锋衣。茉莉花苗抽出了两片新叶,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他蹲下身,指尖轻触叶片,低声说:“今天也要加油啊。”
回到屋里,他打开电脑,调出“她创空间”首展的筹备进度表。距离《看不见的女人》开展只剩十七天,布展方案、媒体通稿、嘉宾邀请函都已定稿,只剩下最后的展品运输确认。李曼昨晚发来消息,说几位参展女性临时改变了展出形式??一位环卫工阿姨决定现场书写自己的日记片段,一位单亲妈妈要播放她每晚哄孩子入睡时唱的歌。
“她们不想被当作‘苦难标本’。”李曼写道,“她们想告诉世界:我们活着,而且有尊严地活着。”
井高盯着屏幕良久,删掉了原本准备好的宣传语“聚焦边缘群体”,重新敲下一句:“她们不是边缘,是我们看得太窄。”
他按下发送键,起身冲了杯咖啡。窗外,晨光正一寸寸爬上对面楼宇的玻璃幕墙。手机震动,是清霜从敦煌发来的照片??莫高窟第220窟内,壁画上的飞天衣袂飘然,色彩历经千年仍隐隐生辉。配文只有一句:“修复组发现了一处唐代题记,写着‘愿此功德,普施一切’。”
他笑了笑,回了个“好”。又补了一句:“我也在做功德,今早给楼下流浪猫喂了猫粮。”
她隔了许久才回复:【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很像当年我第一次见你时幻想过的那个你。】
他怔住,手指悬在屏幕上,竟不知如何回应。那一年他们还在大学,清霜是美术系的才女,他是商学院风云人物,人人说他前途无量。可她曾在日记里写过:“井高太耀眼了,像太阳,靠近他会灼伤自己。”后来她离开,不是因为不爱,而是怕永远活在他的影子里。
如今,他不再是那个非赢不可的少年。他学会了慢下来,学会了低头,也学会了把光让给别人。
七点整,热热打来视频电话,背景是地铁车厢。“我刚录完一期脱口秀,主题是‘男人什么时候才算长大’,我说:当他开始主动洗碗、记得关灯、并且不再抢着买单的时候。”她眨眨眼,“观众笑疯了,但我没说的是??我是看着你变的。”
“所以我是你的素材库?”他笑着摇头。
“你是我的观察样本。”她认真道,“以前你觉得善良是软弱,现在你连路边摔倒的共享单车都要扶起来。你知道张漓怎么评价你吗?她说你现在像个‘有钱版雷锋’。”
“这称号挺难听的。”
“但真实。”热热顿了顿,“对了,林薇明天出院,你要不要来接她?她说孩子认得你的声音。”
他立刻答应,挂断后换了衣服出门。医院在城西,他特意绕路去了一家老字号bakery,买了林薇最爱吃的杏仁可颂。路上堵车,他索性下车步行,穿过一片老城区。街边早餐摊冒着热气,油条在锅里翻滚,老板娘熟练地夹起一根递给等在门口的小学生。
这一幕让他停下脚步。他曾以为慈善就是捐款建楼、冠名项目,直到苏婉问他:“你知道最穷的孩子最缺什么吗?”
他说:“书?”
她摇头:“是陪伴。他们父母外出打工,爷爷奶奶不识字,放学回家只有空屋子和电视。”
那一刻他才明白,所谓公益,不只是钱的问题,更是人心的距离。
抵达医院时,林薇正坐在床边整理行李,孩子在婴儿车里咿呀学语。她抬头看见他,笑了:“你怎么来了?”
“热热说孩子认得我。”他把面包递过去,“顺便,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
“下周‘她创空间’开幕式,我想请你在现场讲五分钟。”他认真道,“不是作为高管,而是作为一个母亲,一个产后抑郁康复者,一个坚持工作与育儿平衡的女人。你说的话,比任何PPT都有力量。”
林薇沉默片刻,眼眶微红:“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怕别人觉得我是靠关系上位,怕孩子长大后觉得妈妈为了事业忽略了他。”
“那就告诉所有人,你不是完美母亲,但你在努力。”他说,“就像李曼镜头里的那些女人,不必完美,只需真实。”
她终于点头:“好,我讲。”
回程途中,他抱着孩子走得很慢。小家伙在他怀里扭头看他,忽然咧嘴一笑,口水滴在他袖口。他没擦,任那温热留在布料上,像一种无声的印记。
晚上,“清源”团队开了最后一次线上筹备会。十位入选成员全部到场,画面中是一张张年轻而坚定的脸。李曼展示了展览动线设计:入口处是一面镜子,上面刻着一行字??“你是否也曾被忽略?”;中间展区用声音装置还原街头女工的日常对话;结尾则是互动墙,观众可以写下自己曾被看见或忽视的瞬间。
“我们要做的,不是怜悯,而是共鸣。”李曼说。
会议结束前,清霜发言:“接下来一个月,我们会面临质疑。有人会说这是‘作秀’,有人说‘艺术改变不了现实’。但我想说??改变从来不是一夜发生的。一百年前,女性不能上学;五十年前,她们难以独立开户。今天我们能坐在这里讨论策展权,是因为曾经有人不肯沉默。”
井高听着,默默记下了这句话。
第二天清晨,他又去了河边。老人照例在打太极,孙子不在身边。
“一个人练?”井高问。
“送上学了。”老人收势,擦汗,“你倒是有恒心,天天来,腿不抖了吧?”
“还行。”他笑了笑,“昨天我能站二十分钟不动了。”
“不错。”老人点头,“太极讲究松静自然,你以前太紧绷,现在松了些。”
“是啊。”他望着河面薄雾,“人一急,就看不见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