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任何问题,都不是单纯靠言语能够解决的。
刘羡从伤兵营巡查回来,立刻唤来吕渠阳一起议事。命他去民间招募数百名农妇,专门用来照看伤兵的起居。药物现在可能是凑不够了,但最起码的生活日常还是要保障。。。
夜航的船在南海波涛中起伏,桅杆如笔,划破墨色天幕。月光洒在甲板上,映出五十道年轻的身影??他们或披褐衣、或裹白袍,肤色各异,言语不同,却都捧着一卷《民本章》低声诵读。风从南方吹来,带着湿热的气息与远方香料的味道,也带来了文明迁徙的讯息。
领队的是拜占庭青年利奥之子阿瑞斯,他生在长安,长于四海学坊,通六国文字,尤擅医术。此刻他立于船首,望着星斗辨认航向,轻声对身旁的印度僧人摩陀罗说:“我父亲曾言,真正的智慧不在庙堂,而在人与人之间如何共处。今日我们带去的不只是树苗,更是‘可以活得更好’的信念。”
摩陀罗合掌微笑:“佛陀亦云:‘众生皆具佛性。’贵邦所倡‘民本’,与我教‘慈悲济世’,原是一脉。”他转身指向舱底??那里整齐码放着一百株银杏幼苗,根部以湿润苔藓包裹,每株旁还附有一册《启蒙林记事》,用梵文、阿拉伯文、粟特语三种文字书写,讲述那棵银杏如何从渭水畔的一粒种子,成长为千万人心中的灯塔。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春寒未尽,太学女子院的钟声已响彻晨空。柳芸之女卢清漪正伏案疾书,她新撰《刑律疏议?妇孺篇》已至尾声。文中明确提出:“女子非器,不可拘于闺阁;寡妇再嫁,当由己心决断;奴婢诉主,官府须即日受理。”字字如刀,削向千年积弊。
“你不怕被人骂离经叛道?”同窗李婉捧茶进来,低声问道。她是李昭侄女,自幼习武,如今任京畿巡察使副职,眉宇间英气不减。
卢清漪搁笔一笑:“若连我们都不敢写,后人凭什么改?母亲常说,启蒙林不怕争议,只怕沉默。杜老先生临终前还在批注《礼运》篇,说‘大同之世,必始于一句真话’。”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小吏手持铜牌奔入:“启禀诸位学子,岭南急报:交州刺史擅自加征‘渔盐税’,激起民变,已有数百渔民围堵官衙,扬言焚仓!更有人打出‘伪新政、真盘剥’旗号,恐为旧族煽动。”
卢清漪霍然起身:“交州是我朝最早推行‘三合一治’之地,三年前尚无饥馑、疫疠,怎会骤起风波?”
李婉冷哼一声:“还不是那些世家大族不甘赋税均摊,暗中挑唆百姓,把朝廷的好政变成怨府!”她转身便走,“我去请令南下查案。”
三日后,李婉率轻骑穿越五岭,抵达交州城外。只见江岸芦苇丛中藏匿着数艘漆黑战船,非官造,亦非民有,船舷刻有古篆“江左遗忠”四字。她命人潜入查探,竟发现船上满载私盐、兵器,还有数十份伪造的“免税告示”,盖着假印,内容竟是鼓动各郡豪强联合抵制新政,恢复九品中正旧制。
“原来不是民变,是阴谋。”李婉眸光如刃。她不动声色,先派医队入村施药,安抚民心;又召乡老座谈,听其诉苦。一位老渔夫握着她的手哽咽道:“姑娘,我们不是反朝廷……只是去年修渠占了滩地,今年又说要收‘水面使用银’,家里三个娃等着吃米啊!听说北方百姓种田都不用缴这税,为何我们偏要多出一份?”
李婉心头一震。回衙后彻查账册,果然发现问题所在:朝廷明令“新垦水域三年免征”,但交州刺史曲安之却私自解释为“仅限灌溉用途”,凡用于捕鱼、养蚝者一律征税。此乃曲解诏令,借机敛财!
她当即下令查封府库,拘押曲安之,并连夜拟就奏折直送太子府:“臣查得,此次‘民变’实为权贵操纵,借百姓之口行割据之实。然百姓之怒亦非虚妄??新政推行五年,然地方解读不一,执行参差,致使良法反成苛政。恳请朝廷设立‘政令释义局’,统一解释法令条文,杜绝官员擅断妄为。”
苏婉儿阅折良久,召集群臣议事。户部尚书陈恪忧心忡忡:“若设此局,恐增冗员,耗财政。”
苏婉儿摇头:“比起一场内乱,这点花费算什么?况且,这不是增设衙门,而是重建信任。百姓不信法,不是因为法不好,而是因为执法之人让他们失望太久。”
于是,诏令再颁:
**“即设‘中央释义院’,隶属御史台,由卢清漪、李婉等十名青年学者充任首批‘释法官’,专责解读新政条文,定期发布《政令通解》,全国一体遵行。凡地方官擅自曲解者,视为贪渎论处。”**
消息传出,举国震动。这是首次由年轻人主导法律解释权,且其中过半为女性。民间议论纷纷,有赞其“开千古未有之局”,亦有斥其“牝鸡司晨,败坏纲常”。
然而,在西域疏勒城的一间学堂里,一位突厥少女正带领同窗朗读《通解》首章。她名叫阿依努尔,父亲原是部落酋长,因抗拒屯田改革被俘,后经思过书院学习三年,自愿解散私兵,将牧场改为农耕合作社。如今,她考入西域分校,立志成为第一位胡裔释法官。
“你们看这一条,”她指着竹简上的红字,“‘所有土地改革,必须召开村民大会表决,过半数方可施行。’以前我们以为汉人要抢我们的草场,现在才明白,他们是怕我们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孩子们哄堂大笑,笑声惊飞檐下燕子。
而在北方,幽州新政试验府正经历另一场考验。黄?主持的“三合一治”推进顺利,辽西三十村已完成均田分配,义塾开学,乡医巡诊。可就在春耕前夕,一场瘟疫悄然爆发。
起初只是发热咳嗽,村医用寻常伤寒方治疗无效,短短半月,七村染病,死者十九。百姓恐慌,传言四起:“定是朝廷派人投毒,逼我们放弃祖地!”甚至有人欲烧毁义塾,驱逐汉医。
黄?亲赴疫区,见患者唇青指紫,咳出黑痰,立即判断非普通时疫,极可能是“瘴毒”变异。他下令封锁村庄,严禁出入,并火速向长安求援。
卢延闻讯,召集太医署与四海学坊医学部紧急会商。众人翻遍《千金方》《外台秘要》,皆无对应记载。唯有来自天竺的医者婆罗门提出:“此似我故乡‘黑肺痨’,源于矿井湿毒,需用石灰熏屋、艾草焚烟,并饮金银花露排毒。”
众人采纳建议,连夜配制药材,制成“防疫三策”:一曰“净居”,每户门前撒石灰,屋内焚烧苍术艾叶;二曰“分食”,病患单独用餐,碗筷专用;三曰“隔离”,建临时草庐安置病人,由穿麻布口罩、戴手套的医护轮流照看。
李昭亲自督导实施,不顾劝阻进入疫区巡视。她在村口高台宣布:“我是镇北将军,若这病能传,第一个倒下的该是我。但我相信医理,更信人心??只要我们不逃,百姓就不会乱。”
七日后,疫情趋缓;二十日后,新增病例归零。百姓含泪叩谢,称其为“活菩萨”。而这场危机也让朝廷意识到:**科学防疫,必须制度化。**
于是,《大晋卫生律》正式出台,规定:
-每州设“疾控司”,每年春季普查疫情;
-所有医官须经四海学坊考核授衔;
-发现烈性传染病,地方官须两日内上报,迟报者革职,瞒报者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