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古丽低头啜了一口咖啡,温热顺着喉咙滑下。
“他还说什么?”
“他说,‘原来亮堂堂的日子,是真的。’”
两人沉默良久。远处,发射塔的航警灯一闪一灭,如同呼吸。
“我明天回山里。”他说,“新一批光伏储能箱到了,得赶在雪季前装完。”
“辛苦了。”
“你不也是。”他看着她,“可你总把自己当成火把,忘了也会烧尽。”
她怔住。
“我不是火把。”她轻声说,“我是导线。火种在别人心里。”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另一罐咖啡塞进她手里,转身离去。背影渐渐融入夜色,像一根消失在密林中的电线杆。
三天后,阿依古丽返回成都。启明学院新一期学员正在举行结业仪式。一百二十名年轻人来自全国不同民族、不同地区,有藏族牧民的儿子、维吾尔族女电工、苗寨走出的工程师。他们统一穿着深蓝工装,胸前别着刻有电路纹的徽章。
她走上讲台,没有讲稿。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坚持做无线输电吗?”她问,“不是因为电缆铺不到地方,而是因为有些人,从未被纳入‘电网’这个词的意义里。”
台下安静。
“在云南,有个村子建在悬崖之上,几十年不通电。去年,我们用无人机吊运小型光伏板上去,村民第一件事不是开灯,而是煮了一锅红糖水,请所有施工队员喝。他们说,‘甜的东西,只有亮堂堂的时候才配喝。’”
有人悄悄抹泪。
“所以,我们的任务不是发明多厉害的技术,而是让每一个生命都觉得,自己值得被照亮。”
掌声雷动。
仪式结束后,一名独龙族女孩拦住她:“阿依老师,我能问个问题吗?”
“当然。”
“我们村今年也通电了。可我爸说,电是‘国家给的’,不是我们挣来的。他宁愿用柴火,也不愿交电费。”
阿依古丽蹲下来,平视她的眼睛。
“你知道输电线是怎么架起来的吗?”
女孩摇头。
“是一根杆子接着一根杆子,一个人传给另一个人。挖坑、立杆、拉线,每一步都有人摔过跤、受过伤、流过血。你父亲用柴火,是因为他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在为他扛电线杆。你要做的,不是说服他用电,而是告诉他:他是这条线路的最后一环,是终点,也是起点。”
女孩睁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当晚,阿依古丽接到巴彦电话。声音沙哑,带着高原反应的喘息。
“阿依,秦岭北麓发现野生大熊猫活动迹象,‘森林神经网络’捕捉到了它的足压信号。更关键的是……我们通过震动模式分析,确认它带着幼崽。”
她猛地站起:“母子平安?”
“目前稳定。但我们调整了附近三个微电网的运行节奏,避免夜间强光惊扰它们。另外,我把一段红外影像传给你。”
视频打开:月光下,一只成年大熊猫缓慢穿过林间小路,身后跟着一只毛茸茸的幼崽,步履蹒跚。它们走过的地方,地面微微震颤,而远处一座不起眼的小型光伏电站,自动调暗了照明亮度,只留下最低限度的安全警示灯闪烁。
“每一盏灯都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巴彦说。
她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