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
江离刚从厨房出来,正准备找遇夏问问姜鹤羽去了何处,就被踉踉跄跄闯进府的赵恒拽进了西书房。
“三哥,你告诉我,当年你被抓进监狱,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赵恒双目赤红。
江离皱眉,一时搞不清楚状况:“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赵恒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张供词,拍在桌上:“这些畜生,这些畜生,他们怎么敢!”
摊在桌上的宣纸墨迹未干,被糊花了些。江离垂眼看去,心中已经有了几分预感。
赵恒眼中氤出泪光,胃中又开始翻江倒海。他连忙捂住嘴,扶着一旁的桌角瘫坐在胡椅上,目光呆滞地盯着房顶。
这小偷并不是什么硬骨头,受了一夜刑,什么都交代得干干净净。
他本名裴呈,是裴家的家生子,也曾是裴相的心腹。
当年秦王、齐王两位皇子斗鸡,谢安应赵恒的恳求,写了篇戏言檄文,却不知怎么便被裴相拿了去。他在先皇面前上纲上线,言称皇子内斗。
先皇为此头风发作,对疼爱的两个儿子只舍得口头上斥责几句,而谢安这个“始作俑者”却是大祸临头,被逐出了京城。
可就算这样,他们也不愿放过他。后来谢安在永州做了参军,裴相找人再次诬陷他杀害官奴。
永州刑房里的各式刑具用了个遍,谢安也不愿开口。到后面,裴呈被上头的命令压得喘不过气来,将一肚子窝囊气尽数撒在谢安身上,疯了一般使出各种自己想出来的花样刑罚。
裴呈一边上刑,一边吊着谢安一口气,就为让他到圣人面前去作证,承认那些死去的官奴是赵恒私下豢养、要送去各个大臣家中的探子。
半年暗无天日的牢狱,烙铁、夹棍、殴打、饥饿、鼠刑轮番上阵,谢安硬是没松一句口。
就这样,裴呈最终因办事不利被裴相厌弃,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的谢安也被丢在阴湿的牢房中自生自灭。直到二圣临朝,先皇高兴至极,宣布大赦天下,他才好歹捡回一条命。
江离看完供词,闭了闭眼,缓缓道:“殿下,陈年往事,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怎么过得去?”赵恒哽咽着,眼眶通红,扶着桌子站起来大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没长嘴吗?啊?”他吼完立刻背过身去,弓下身子,声音越来越低,“我之前还那样说你,还怨你……”
江离心头也有些堵,上前搀住他,叹了一声:“好了。马上又要做阿耶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赵恒一甩胳膊,挣开他,气道:“别管我!“
江离无奈,拍了拍他的背,笑道:“殿下,臣年纪大了,可不像从前那样有耐心哄人。”
“滚一边去!“赵恒抹了把脸,抽出佩剑,拔腿就往外冲,”孤今日就要将这畜生碎尸万段!“
江离还没来得及拦,赵恒就与风风火火赶来的侍卫撞了个正着。
他心里的火蹭蹭直冒,破口大骂:“你是疯狗吗到处乱撞?!”
侍卫面色一白,慌慌张张跪下去,禀到:“殿下!不好了!牢里那人死了!”
“死了?”赵恒一怔,面色沉下来,“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死的?”
侍卫急道:“他全身溃烂,似是中了什么罕见的剧毒,属下等也查不出死因。”
江离闻言脸色骤变,上前问赵恒:“阿羽呢?”
赵恒这才想起:“我们俩听完供词,我就先走了,一时也没注意,她那时好像还在牢房。“
江离连忙冲出书房,跑到牢房、府衙、书院各处都找遍了,直到夕阳斜照,终于在二人常去散心的山坡上,找到了躺在草地上的姜鹤羽。
她蜷缩着侧睡着,搭在眼睛上的毛巾滑落一半,眼皮上还沾着点黑色的药渍。
“阿羽。”江离蹲下身,声音发颤。他伸手想摸摸她的眼睛,却停在那泛红的皮肤前半寸,不敢触碰。
姜鹤羽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恍惚片刻才认出眼前人。
她坐起身,握上他僵硬悬在空中的手,没什么情绪地说道:“我替你报仇了。”
江离心口紧缩,展臂将她揽进怀里,声音沙哑,又气又心疼:“你这是做什么?姜鹤羽。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到生死关头,再不用这个法子吗?你又骗我,你究竟还要骗我多少次?”
姜鹤羽勾起唇,抹去他面上的泪,轻声笑道:“他该死。不亲手杀了他,我睡不着。“
“那一刀杀了便是,你又不是做不到!“江离难得如此高声呵斥。他盯着她又红又肿的眼睛,心里几乎滴出血来,不敢用手去碰,只能用颤抖的唇轻轻贴了贴,“多疼啊,阿羽,多疼啊。”
“江离,你难道不疼吗?”姜鹤羽鼻尖与他的相触,盯着他的眼睛里含着一股戾气,“我就是不想让他死得那么痛快,我就是要让他体会这种疼。参与其中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
江离哑然,被她坦诚的目光烫得浑身战栗。
他甚至一时有些受不住这样炙热的情感,只能手足无措地合上眼,摸索去寻她的唇,慌乱吻上去,好将满腔的爱意宣泄几分,好让自己别在她面前太过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