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事要做?”郑秋见他收了玩闹,轻声询问。
杨炯点头:“今日要会见南国诸使臣,他们驻留京城日久,所求不过是个不开战的承诺,及兵器、盐铁之援。
此事于咱们家今后颇要紧,尤其吐蕃方向,关乎朱雀卫的牵制,还有蜀中大本营的安危。往大处想,若董毡真能统一东南,咱们进出西域也可畅通无阻。”
“这么说,你是想扶植董毡做傀儡?”郑秋皱眉沉思。
杨炯将她抱至梳妆台前,拿起梳篦替她梳头,道:“说是合作更贴切。董毡非庸才,与其留个未来噬主的隐患,不如先谈妥条件。”
郑秋拿起妆笔,对镜浅画蛾眉,回应道:“怕是难谈。咱们的底线是刚察、碌曲、马尔康、稻城四地,尤其是刚察,地处青海,西北临黄头回纥,东北接西夏故地宣化府,东南便是青塘城,如此四通八达的要地,董毡岂会轻放?
若咱们得不到这四地,便无需多谈,可直接出兵占据马尔康、稻城,以武力护商队,另两城再从长计议。”
杨炯暗叹,郑秋果不愧是闻名天下的奇女子,虽无军旅履历,可对战略局势的考量精准异常,单是这底线思维便非常人能及。
这般想着,已将她长挽成飞仙髻,接话道:“吐蕃部落众多,大城池多在逻些城周围,直面孔雀国,时有冲突,咱们可谈的人不少。只要董毡有所求,便有转圜余地。”
郑秋点头,说话间已化好浅妆,对镜端详无误后,转身替杨炯整理衣裳,道:“回城吧。这几日荒废不少事务,我须尽快回去料理中央银行的事,免得李漟再生事端。”
杨炯颔,携着她一同步出房门。
未行几步,便撞见杨然、庾信眉、令狐嬗三人。
二人近前,只见庾信眉与令狐嬗面上虽敷了浅粉遮瑕,那眼下青黑却仍鲜明,细观眼底血丝密布,显是彻夜未眠。
庾、令二人此时亦尴尬望着杨炯与郑秋,心中暗叹:郑夫子竟比往日更添艳色。
那才情冠绝、清冷如傲雪秋菊的女夫子,如今似被春日暖阳融了周身霜气。她眉眼未改,通身气韵却如朝露润过的红菊,骤然绽出惊心动魄的秾艳。
肌肤莹润似羊脂染霞,周身透着股深邃慵懒;昔日锐利如剑的双眸,此刻眼波流转水光潋滟,少了锋芒,多了柔媚;步履间少了端方笔挺,腰肢微软,带着初承雨露的酸软与依赖,别添风流。
最教二人不敢直视的,是她雪颈近衣领处几处清晰红痕,如雪地红梅般刺目,无声宣告着昨夜的缠绵。
郑秋整个人脱胎换骨,冷艳依旧却裹了蜜糖光泽,那高不可攀的疏离感,化作被爱意滋养的娇柔满足。这份由情爱焕出的慵懒妩媚,比她的文采更具撼动人心的力量。
庾信眉与令狐嬗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见了羞窘。
她二人熬干心血寻良人,眼前才女却似生来被上天偏爱,在情爱里美得惊心动魄,如吸尽晨露霞光,光芒万丈。
郑秋似察觉她们的目光,尤其庾信眉落在她颈侧的视线,飞霞瞬间染上双颊。她不自在地侧头,下意识拢衣领,又强自镇定维持端庄:“你这丫头,还不早些回家温书?若落了级,我可不替你说情。”
杨然虽活泼,却非愚钝,自然瞧出嫂子的变化,却只恭敬应道:“嫂子放心,我这便回去。”
令狐嬗望着杨炯与郑秋交握的手,心下酸涩,忽一横心看向杨炯:“谢侯爷昨夜提点,嬗儿本倾心探花郎,只是文探花纵是优秀,却……却不敌文武双全的探花郎更动人心。”
此言一出,众人皆怔。
庾信眉暗惊令狐嬗平素温婉如兰,不想今日竟如此大胆唐突。郑夫子便在眼前,这般直白言语,岂不是自讨没趣?
杨然柳眉倒竖,一声呵斥到了唇边,却被郑秋淡淡一眼轻轻压下。
郑秋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目光如拂尘般在令狐嬗身上悠悠一扫便移开,仿佛方才惊心之语不过是檐下雀儿的无谓聒噪。
她转而对杨然开口,声线清泠似碎玉投盘:“然丫头,还不家去?昨儿夫子布置的《贤女论》疏义,可曾理清了?回头考校起来,若答非所问,倒显得我们杨家女儿不通礼节。”
这话听似家常叮嘱,内里却含金石之音,“杨家女儿”四字尤见分量。
杨然会意,忙敛了怒容垂应“嫂子教训的是”,又飞快剜了令狐嬗一眼,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怨怼,扭身疾步而去。
郑秋复又看向令狐嬗,眼神温煦却无端令人生寒:“令狐姑娘,女儿家心思最是玲珑,却也最忌悬在虚空、不着边际。昨夜既得侯爷点拨,知晓文探花郎乃正途坦道,便该收拾心绪,描红绣凤以待佳音。怎的一夜过去,反生了旁逸斜出的枝节?”
她微微一顿,目光在令狐嬗精心搭配却难掩匠气的衣饰上掠过。一眼便认出那是长安城“云裳记”今岁春款,玉色苏绸为底,袖口裙裾以细银线绣缠枝莲纹,外罩烟霞色轻容纱,腰间系一枚羊脂玉佩,水头尚可却形制张扬。
郑秋唇角弧度深了些,见对方不言语,冷笑一声:“姑娘今日这身装扮,心思是用了的。玉色清浅、纱衣朦胧,原欲效空谷幽兰之态。只是……”
她轻摇螓,鬓边凤头步摇纹丝不动,“银线缠枝锋芒太露,轻容覆纱欲盖弥彰,腰间佩玉质虽佳却形流俗。处处透着‘云裳记’的匠气,生怕旁人不知是重金新样。